半个时辰后,我出现在长帝姬府的地下密道里头。
我调笑道:“大半夜的,刚从美人儿身上起来,就被你们主子唤到这了。”
长帝姬的心腹是个精瘦的老宦娘,五十余岁的模样。她笑道:“戚高媛强占仙鹤公子的风流韵事,全鄞州城谁人不知?戚高媛如今仕途亨通,美人在怀,好生快活啊!”
瞟着火折子明灭的光,我微微阖目:“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殿下唤我前来,想必不是探讨我快不快活的罢?”
老宦娘照亮密道的壁画,镂彩镌刻大顺朝的千里江山图,她道:“这是长帝姬的地下密道,可通向鄞州城的八大出口。把高媛请来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是殿下看重您的缘故,想要与您合作。”
我饶有兴趣地斜倚八仙桌,欣赏着八仙桌上厮杀到一半的棋局。
老宦娘的声音甚是苍凉:“三日前,戚高媛暗杀千户夏芙妆,下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令人佩服。正是看中了高媛这一点,殿下才想将高媛收入麾下。”
信手取了一枚黑棋,“啪”一声落在碧玛瑙棋盘之上。我道:“要想让老娘当你们的鹰犬,总得给些肉骨。”
见我言语放浪不羁,老宦娘叹道:“高媛是性情中人。”
只这一颗黑棋落下,便赢此局。
我一壁收拾残局,归拢黑白棋子,一壁道:“我要的很简单,我要救一个人!”
“何人?”
“蜀中浮戮门门主唐雁声。”我斩钉截铁。掐丝点翠滴红耳坠沙沙打着我的颈子,这对耳坠正是多年前师娘赠我,“她是我的师娘,被‘沙蛇’俘虏,眼下不知去向。我要长帝姬替我救她出来!”
老宦娘道:“这有何难。”
老宦娘秉烛退下后,有小厮引我去见长帝姬。已是三更,赵嘉云还未安睡,盘膝坐在锦榻上打坐入定,身边有七八个细皮嫩肉的少年郎当“肉香炉”,用体香给她安神。
我与赵嘉云长谈一个时辰,定好契约,各取所需。正欲打道回府时,忽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上是个西域女子,栗棕鬈发,高鼻深目,眸泛浅碧,唇如丹砂,拥有神女般的美貌。她紧握着镌刻沙狐纹路的弯刀,面孔上写满了高贵与果敢。
赵嘉云声音苍老:“你喜欢这画?画上的女人是楼兰帝姬阿塔瑟。”
我叹惋道:“阿塔瑟?她算个英雄,可惜死在那场火海中。”
回到府中时,你正躺在霞影纱帐中熟睡,姿容纯美,让我贪看了一回又一回。你总是厌我、怕我、惮我,我一靠近,你便凝起眉来。
唯独你熟睡的时候不会如此。
不知不觉,我已坐在你榻边一炷香的时辰。
究竟什么时候,你不厌我呢?
我缓缓低眉,在你额心烙下一吻。此生此世我从未如此小心翼翼。
我怕你醒。
我怕你再凝起眉来,怯怯地看我。
吻没有尽头,我的唇贴着你的肌肤,怎么都不肯放开。其实唯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受到自己是鲜活的,才觉得自己有些许体温,不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忽然,你惊醒了,小鹿一样的美目睁开,伸手一推,把我从榻推倒在流苏灰蓝匀花地毯上。我的动作太过小心,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轻轻一推,便把我推出千山万水的远。
原本我是九尺女儿身,拉得开苍天大弓,举得了憾地铜鼎。
却被你一个柔弱小郎君撼动了。
不出所料,你的眉凝起来,紧紧抱着膝头的衾被,声音发颤:“你……”
我捧着你的手,珍而重之地吻上去:“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委身于我,只是无可奈何。你也知道我不会放你走,故不再求我。
你支腮半躺,双眼如星,颈子微仰,不知再想些什么。你并不主动与我说什么,也许在你眼里,我不是人,而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你既不言,我亦不言。心中忽有一股无名火气翻涌上来,我残暴地一把撕裂杏黄霞影纱,将你压倒在帐内,云雨复云雨。
云销雨霁后,我紧紧抱着你,仿佛饿狼在撕咬猎物,明明我折断了你的翅膀,你并没有逃离的可能,我还是荒唐地唯恐你凭空化为风。
“鹤之……鹤之……我……”
我爱你。
可是这三个字在我胸膛里翻滚了无数次,焚烧又冷却,冷却再焚烧,终究不能倾吐给你。比起肉身,我更想要你的心。
鹤之,对不起。
我以为情爱只是彻彻底底的占有。
除了占有,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