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家人各自安睡了一晚之后,柳老夫人终于带着憋了一肚子气的柳应升上门。
柳应升自从发现昨天自己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骗了之后,就气得三尸神暴跳,恨不得马上上门把封星洲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虽然封星洲已经十五,也不能完全算小孩子,但毕竟还没加冠,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大人,柳应升一想到自己这件事恨得牙痒痒。
因此一早上登门时,柳应升还没下马车,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封星洲呢,叫他给我出来,他外祖母和舅舅上门了,他就好意思在家等着,都不出了来迎接么?封家好歹也是从三品的府第,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我家大公子命我在此等候多时,老夫人请,舅老爷请。”吴伯像是没听到柳应升的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然后侧了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没听到我说话,让封星洲出来。”柳应升大为不满,手指都快戳到吴伯脸上了。
吴伯看了他一眼,心里不屑,自打当年封荣迎娶了大夫人,他就开始和柳家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对于柳应升是个什么成色心里清楚的很。这人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只是不知道是柳老夫人这么授意的,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老夫人,眼下虽然开春,但天气尚冷,您和舅老爷还是快请进吧。”吴伯又请了一次柳老夫人,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客气。
柳应升此时也在看母亲的意思,昨天他丢了封星洲可是被母亲骂了好一通,今天自己能不能出气,还是要看母亲的意思。
看到母亲既没说话,也没有动,柳应升立刻明白,“怎么,你们封家就这么大的谱,外祖母和舅舅来了,都没人出来迎接一下么?那个封星洲昨天还是我接回来的,说好先去看一眼外祖母再回家,结果可倒好,半路接着买东西的缘由竟然跑了。我辛辛苦苦一整天,连人都没带回去,如今让他前来迎接我一下,难道都不肯么?”
吴伯明白了,看来今天柳家人还真就是有备而来,借着昨天的事情做引子,要在气势上先声夺人。这样入府之后,再谈封荣休妻的事情,就更有话语权。
“既然如此,老夫人和舅老爷请稍候,老奴这就进去通禀。”到了这种程度,就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处理得了的,得主家人出面。
此时的正厅上,封荣坐在主位,西边下首按着顺序坐着封星澜、封茗玥、封星洲三人。四人各自默默地喝茶,想着自己的心事。
封茗玥身上披着的仍旧是秦子仪送的那件白狐领披风,倒不是因为冷,而是想要把脖颈上的痕迹遮住,翻来翻去,还真就只有这一件合适。
虽然她不是没有衣服穿,但柳忆之掌家之下,肯定不会给她置办这么华贵的披风。
想到秦子仪,封茗玥的感觉很复杂,他那幅面相,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那个兽眼若果不是处在那个位置,她一定要赞叹一句石头浑然天成,匠人巧夺天工,但是放在人眼的位置,哪怕只是想到,都会让人心里颤上一颤。
但要说怕,也不至于。他的另外半边脸很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俊美,尤其是那只桃花眼,若不是多年沙场积累了那种杀气,恐怕只凭半张脸,也能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魂牵梦绕。
当然,更重要的是秦子仪真的帮了她太多。本来,他夜里能来就她,就已经让她喜出望外,后面的事情原本没做奢望,甚至她都做好了在马车里窝一夜的准备。
可他不但安顿好了她,还在后面的事情中出力许多。李丰饶的人是被他挡下了,岑宝珠的事情也全都仰赖他才能完成。
她甚至都有点想不清楚,秦子仪这么热心到底图什么。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她撞破了一些事情,他用这些好处来封她的口?
就在她想不明白的时候,吴伯一个人走进来,对着封荣道:“老爷,柳老夫人和柳应升已到,但却一定要三公子去迎接才肯进门。”
吴伯把门口的情形说了,封星洲没有多想站起身,“昨天的事情,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把外祖母和舅舅迎接进来吧。”说罢,就要往外走。
“先不急着去。”封茗玥出声,随后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按说外祖母虽然上们次数不多,但也不是没来过,以往也不是次次有人接,如今这一出,表面上只是舅舅要为昨天的事情出气,但实际上却是要在气势上压过我们,来为接下来的谈判增加筹码。”
人与人之间的博弈,除了要比身份、地位、权势,气势有时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啊?”封星洲愣住,他到底还小,一直一来,无论是家里还是在书院,环境都比较单一。同窗之间谁有竞争,但都是在学问、技艺上,这种还没见面就玩心计的几乎没有。更不要说这个人就一直以慈爱示人的外祖母。
“哼!”封荣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只是……如果我们真的不出去,外祖母毕竟是长辈,若是被人说起来,恐怕好说不好听。”封星澜皱眉。他虽然也是书生思维,但阅历却是比弟弟多了许多,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当然最重要的,他的立场不同,虽然那也是他的外祖母,但自从柳忆之做出那些事后,他就已经彻底和妹妹站在了一起。与他来说,在外祖母这个身份之前,是柳老夫人,是柳忆之的母亲。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认清现实。
封茗玥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的父亲,又看了看哥哥,“阿兄说得对,若真的不派人迎接,难免给他们抓住把柄说嘴,但你们都不能去,我去。”
“你也不用去!”封荣开口,直接看向吴伯,“你去问问我那位岳母大人,就说是我问的,是不是没有人接,他们柳家人就不进门。”
吴伯顿时一愣,二十多年了,当年少爷成了老爷,但是这么强硬的情况却真的是少见,“是。”
封茗玥也有些意外,她的印象里,封荣一直是沉默的,他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天上的星辰,对于家里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超然物外,是完完全全的甩手掌柜。不然柳忆之也不能在家里一手遮天,连嫡女都敢下手谋害。
同时这也是封茗玥只是和哥哥商量了一下,就自顾自地夺了管家权的原因,她压根就没想过封荣还有这么强硬的时候。
门口,柳老夫人听到吴伯原样转述的话后,勃然大怒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丝忌惮。
封荣是老实人没错,可是老实人被逼急了,可能比疯子还要狠。再加上眼下这个敏感的节骨眼,若是真的给他逼急了,之前的布置可就都白费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应升却是突然出声,“我娘是他岳母,是他两任妻子的母亲,是他四个孩儿的外祖母,如今她老人家亲自登门,竟然连派人迎接都不肯么?”
柳应升只恨这个时候太早,东城这边又都是官员府邸,那些闲散的人员少,不然他绝对要借题发挥一番,好好地抖一抖威风。
吴伯一直仔细地观察者柳老夫人的神色,见她已有意动就明白这一回合是他们家老爷赢了。“老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