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长辈来了,竟然还歪歪扭扭倚在那里,成何体统,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么?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郝嬷嬷一进屋就先狠批了封茗玥一顿,这件事她做了五六年,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只要一张口,就是批评打压的话。
封茗玥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教我?乡下妇人一个,大字不识,一张嘴就是骂人。靠着道听途说来的莫名其妙的礼仪规矩,在我这里颐指气使。我以往不与你计较,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话把郝嬷嬷和柳忆之同时说得一愣,其中郝嬷嬷惊讶最甚,甚至忽略了封茗玥对她的喝骂,实在是往死命里训了五年的人,竟然忽然间反抗起来,太让人意外了。
柳忆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封茗玥话里的意思,以往是看在她的面子上,那如今她都开始呵斥了,意思就是说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忆之看向封茗玥,不知为什么,从一进门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这个继女,似乎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问母亲大人,”封茗玥特意把母亲大人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母亲将这白绫送进来,是什么意思?”说罢,她还用目光指了指房梁上垂下的布疙瘩。
柳忆之有些心虚,没有去看那个布疙瘩,而是色厉内荏地道:“那自然是你父亲的命令。”
“哦?不是说父亲说得只是气话么?”
柳忆之语气一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怪起我来了?要不是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爹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怎么敢怪母亲呢。”封茗玥语气轻佻,“女儿不过是听从了父亲的意愿悬梁自尽而已,可你又说我不该悬梁,悬梁就是不体贴父母。那依母亲看来,女儿到底是该悬梁还是不该悬梁呢?”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骤然地冷了下来,目光中也不再是满满的不在乎,而是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在忠勤伯府的那三年,她想明白了许多事,但唯有一件事情没有想清楚,就是柳忆之为什么要把她送给李丰饶,甚至就连李丰饶都想不明白,柳忆之为什么要与他合作。
因为这件事在正常人看来,都是明显弊大于利的。
虽然柳忆之平时对她也不好,但这也正常,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就算是亲姨母,也一样会分个亲疏远近。放眼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把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可是把她送给李丰饶这件事就不只是亲生不亲生的问题。
要知道,坐实了她任性放荡的名声,对整个封家都是不利。
事实上也是如此,父亲在朝堂上被皇帝降旨斥责,哥哥仕途不顺。就算这两个人柳忆之都不在意,那么封星洲呢,封盈玥呢?
封星洲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开始参加科举的年龄,虽然目前连秀才都没有考中,可到底是要走仕途的,家风不正,对于一个要走仕途的人意味着什么,相信柳忆之很清楚。
至于封盈玥,那影响就更大了,虽然今天只有十岁,但一旦开始议亲,有个和人私奔的姐姐,亲事又能顺到哪里去?
柳忆之究竟是为什么要那样做?
此时的柳忆之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若是真的要她说实话,当然是赶紧死掉最好,这样她就可以万全不担责任。
但这话是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只能是拿出平时屡试不爽的那一招。
“放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母亲,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想当年我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怕你不学好还给你请了教养嬷嬷,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句感谢也就罢了,如今你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敢趁我出言不逊?”
“姐姐啊,妹妹没用,没能教好你的女儿,日后见了你,可怎么让我向你交待啊。”
柳忆之的眼泪是说来就来,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多么好的继母,面对一个多么混蛋的女儿。
“得了吧,”封茗玥语气里满是嘲讽,这话她听了太多年,初时还能引起她的一些内疚,现在听只觉得虚伪与恶心,“这么多年你待我如何,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就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地演戏了。”
“日后见到我娘,你能不能向她交待,怎么向她交待,我想你一定知道,又何必在我这里明知故问?”说罢,还特意扫了一眼柳忆之。
小柳氏霎时间止住了哭声,整个人都傻愣在那里。因为就在封茗玥的眼神扫过来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底里涌起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怪异感觉,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未出阁时的姐姐。
那时,她不想嫁给那个和自己家有婚约的落魄书生,便求姐姐能带她一起嫁给封荣,她自己甘愿做个平妻。
姐姐当时的样子,就和现在的封茗玥一样,斜倚在床柱之上,用着与眼前人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就连说出的话也几乎相同,“我会不会答应,妹妹不是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
柳忆之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而且以前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越看越觉得封茗玥像自己死去的姐姐。
不行,这丫头不能留了,今夜必须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