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京城会试倒数第二天。
再有一天,会试就将结束,大梁朝即将迎来一批新的进士,新的官老爷。
有子弟参考的家人们已经屏气凝神地等了八天,只要明天一过,就可以暂时性地松一口气。至于能不能中,下一个三年还要不要考,那都是成绩出来之后的事情。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唯有京城清水巷中的封家,虽有长子封星澜参考,但气氛却是大不一样。
因为就在这一天,忠勤伯府的管家上门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株春茶,正应了封家嫡女封茗玥中的茗字。
“茗玥姑娘与我家世子情投意合,已经互定终身,因此我家主人派我登门,希望能尽快抬姑娘入府。”说罢,将手中的帕子轻飘飘地扔在了地上,心中的鄙夷尽显。
一个未婚的姑娘竟然与一个有妇之夫私定终身,上赶着给人做妾,派人上门提亲已经给她脸了。
封家的家主封荣气得嘴皮子都直哆嗦,“忠勤伯府欺人太甚,来人,给我将此人打出去。还有,派人送一匹白绫去后院,我们封家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封荣的续弦柳氏立刻扑上来,“老爷不可啊,再怎么说茗玥也是你的女儿,是姐姐的女儿,您可不能冲动啊。”
柳氏不提亡妻还好,这么一提,封荣的怒气更甚,“死了好,省得给她娘丢人,无论是封家还是柳家,都教不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不好啦,二姑娘悬梁了。”一声尖叫从后院方向传来,声音里还带着惊恐的颤音儿。
封荣愣了一下,“快,赶紧救人。”
——
清兮院中,封茗玥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从有一辈子没呼吸过一样。
“姑娘,你可是醒了,真是吓死奴婢了。”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扑在封茗玥的身边,脸上犹有泪痕,“老爷不过是一时说的气话,你怎么能真的想不开?”
封茗玥只觉得脖子和喉咙都疼得不行,胸腔更是胀痛,脑子里嗡嗡的,连耳边是谁在说话都没有听清。勉勉强强地睁开眼,就看到房梁上垂着一个白晃晃的布疙瘩——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顺着布疙瘩往下,红木的罗汉床,青色的烟罗帐子……这里竟然是自己未出阁时的屋子,可她不是已经早就被送进忠勤伯府了么?
封茗玥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小丫头,竟然是杏儿!自打她被继母强行送到忠勤伯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杏儿,据说她为了给自己鸣冤,跑去京兆府告状,结果半路被李丰饶的人抓住,一棒子敲在头上,生生地打死了。
而她,被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后院,直到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想要祭拜一下都做不到。
“杏儿。”封茗玥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杏儿被自家姑娘的动作下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像是安慰孩子一样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姑娘,没事了。只要你醒过来就一切都好,老爷只是气糊涂了,等到他冷静下来,我去给你作证,他还是会相信姑娘的。”
封茗玥没去听杏儿说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回来了,或者说重生了,重生在了她被李丰饶讹上,继母把她强塞进马车里送到忠勤伯府之前。
前一世的时候,她因为一时冲动也因为父亲的一句气话,真的就悬了梁,随后既是继母也是姨母的柳忆之前来安慰,还给她带了一碗“安神药”,让她喝下好好休息。
当时的她满脑子都是乱的,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虽然知道柳氏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但也没想太多。
结果,她喝完那药不久就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忠勤伯府。
随后第二天,就传出她不但与有妇之夫私通,还不顾一切地私奔了的消息。
一时间,京城中人人唾骂。
父亲被气得大病一场,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就连哥哥封星澜想要去忠勤伯府要人,也被父亲死命地拦住。
再后来,因为这件事,父亲被御史狠参了一本,说他治家无方,竟令女儿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不但被罚了半年的俸禄,还官降一级。虽然仍然是钦天监的监正,但到底是沦为了京城文武百官的笑柄。
而哥哥封星澜虽然考中到了进士,但是在殿试时却被排在了最后一名。随后就被外放到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做县令,上任的路上遇到盗匪,客死他乡。
得知哥哥死讯的封茗玥可以说是痛彻心扉,五内俱焚,除了恨,再也找不出别的情绪。
也因为这份恨,她没有像京城中人猜测的那样,自缢在后院里,而是顽强地活着,期待着能有朝一日逃出来,向柳忆之和李丰饶复仇。
而要说这两个人她更恨谁,无疑是继母柳忆之。
因为,柳忆之不只是她的继母,还是她的姨母,与她的生母柳惜之,是一对亲姐妹。
当年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去世,柳家门第不高,为了与父亲这个京官维持住关系,就将不久前死了丈夫的柳忆之送了过来。
封荣觉得既然是亲姨母,必然不会虐待了亲姐姐的子女,因此也就点头同意,在丧期过后,把柳忆之娶进了门。
因着这层关系,封茗玥在许多年中,一直把她当成母亲来对待。直到她七岁时,远在梧州的祖父母说是想念孙子和孙女,接他们兄妹去梧州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