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翔呵呵一笑:“过奖过奖。在下一向久仰龙骧军军威,今日在此得见,倒也遂了平生之愿。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识的。”
胡屠夫一皱眉头道:“傅兄欺我。依你的眼光,难道看不出龙骧军有名无实么?”
傅云翔奇道:“胡兄何出此言?”
接着他一指楼下整装经过的军队说道:“胡兄,你看这龙骧军士卒,何其雄壮?”
胡屠夫看着那群连个头都几乎一般高矮,步伐大小完全一致的士卒,冷哼一声道:“依某观之,不过是金弓玉箭罢了。”所谓金弓玉箭,固然是价钱不菲,外表好看,但在战场之上却还不如普通的木弓铁箭。胡屠夫的意思是对方中看不中用。
傅云翔似乎很惊讶,又指着队列中马匹拖拉着的大炮火枪道:“你再看这龙骧军的装备,何其精良?”
胡屠夫斜睨道:“依某观之,不过是将来资敌之物罢了。”像枪炮衣甲这些战略物资,都是打扫战场时被重点收缴的。胡屠夫的意思是,这些装备再精良,等到打败战之后,也是要被敌人作为战利品缴获的,就算再精良又有什么用?
傅云翔似乎不解:“胡兄为何如此不看好龙骧军,请恕在下眼拙,还请指教一二。”
胡屠夫指着楼下的队列叹道:“你看这龙骧军将士,步伐整齐是有了,但是却皆是一丝杀气也无。某敢断定,这些将士平日里必定养尊处优,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血腥。”
“可是,他们的队列齐整,不正是训练有素的表现吗?”
“哈哈,这正是胡某想说的。队列训练,可以便于将领调动军队,同时培养士卒们的服从性。但也仅止而已,决不是要像龙骧军那样,让将士们做到步伐丝毫不差,动作完全一致!似龙骧军这般,已经是做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你看他们一列一列,连将士们的个头一般高矮。每个人军姿都是极为好看,极为一致!真正打起仗来,哪有时间搞这些花哨的东西?”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害处吧?”傅云翔问道。
“没什么害处?哼,害处可不小。你可知道,若是要将士兵们训练得熟悉金鼓号令,能够在战场上及时调动,只需一两个月便可。而且每日还可以余下大把的时间,进行长途行军、军器操演和实战这些有用的训练。可是若是要将士卒们训练成这般步伐一致,浑若一人,所花费的训练时间至少十倍于此。打仗时,队伍行进时走得齐不齐,这与战力半分关系也无。同样是训练,满清在训练如何杀人,我汉国却在训练如何走路走得好看!!孰强孰弱还不了然吗?虽然队列走得如此丝毫不差的,并不代表战力一定低下,但至少,某家敢言道,花偌大精力去强调队列训练,毫无必要。这样的队伍,只好去做皇家仪仗队,根本不宜上战场。”胡屠夫忿忿不已道。
“哦?!”傅云翔眼中亮了一下,似有喜色。只是这抹喜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傅云翔这个表情却没有逃过胡屠夫的眼睛。胡屠夫心中早已知道对方不过是装傻充愣,但心中不吐不快,于是继续说道:“为将者,带兵最是要讲求张驰有度。战时将士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必须要让将士们减少不必要的精神负担,适当的时候还要让组织些宴乐让将士们放松。可是似龙骧军这般行军,你看他们的士卒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确保步伐走得一致上了,连基本警戒之心都缺乏,适才百户下令放箭,倒有大半士卒不知所措。只因他们平时的训练都只不过是花架子而已。古今强军曾有许多,但绝没有正步走得这么齐的强军。要么说,龙骧军胜过了史上所有的强军,要么说,这群龙骧军……哼哼!!”
傅云翔失惊道:“哎呀呀,原来如此,在下一时不明,经过胡兄这么一点拨,顿时茅塞顿开。原来我大汉军的第一强军如此不中用,这可如何是好?在下实在是失望之极。”
旁边的钟离石摇头道:“确实失望之极。所谓的护国卫民的大汉第一军,却不过是一群恃强凌弱的土匪罢了。”
傅云翔一怔,没想到钟离石偌大年纪,居然也如此口无遮拦。他对钟离石问道:“钟离先生且低声些,龙骧军是我大汉国皇家亲军,代表皇家尊严,不可……”
“禽兽纵然穿上军衣,执掌皇旗,也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罢了。”钟离石不紧不慢的说道,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犯禁的话题,”其实龙骧军虚有其表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们原本的存在就不是对外乱,而是防内的。在此耀武扬威哪里是在护民?不过是震慑百姓罢了。若是要震慑山贼,就该到贼窝去。在街头闹市之中军演,是演给贼看还是演给百姓看?可叹这群禽兽,吃百姓的,用百姓的,最后还要拿着刀剑还**于百姓,当真可耻。”
胡屠夫赞道:“说得不错,这群军人不知护民,与街头收保护费的黑帮又有何区别?”
傅云翔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如此口不择言,在下不敢苟同,就此别过。”说完施了一礼,转身就走了,走得匆忙,似乎怕被人当作大逆不道的贼子同党。此时文字狱盛行,因言获罪的人不在少数。似胡屠夫和钟离石这般抨击朝政,傅云翔避之唯恐不及也是常理。
胡屠夫也对钟离石施了一礼道:“老丈高义,在下也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接着胡屠夫也离去了,只不过傅云翔下楼后向东去,而胡屠夫却是向西走。
钟离石站在酒楼上看着傅云翔和胡屠夫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身边的那名药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问道:“师傅,你觉得这两人如何,可是我们要找的人?”
钟离石摇摇头道:“为师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是有反心的人物,但却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药童不解的问道:“那个姓胡的屠夫,很明显是个用刀的高手。师傅刚才说此人的武艺在当世应入十大高手之列。而且他熟悉军旅,倒像是个将领出身的。他既有侠义心肠,又有行军打仗的本事,武艺又高,为什么不行?”
钟离石失笑道:“若是会打仗,有侠义心肠就可以救民水火,那这样的人太多了。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哪里是什么屠夫,分明是就是那个正被全城通缉的胡逢春啊。”
药童吐了吐舌头:“乖乖,这胡逢春好生大胆,明明全国都在通缉他,他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出现在闹市之中,也不怕人认出他来。而且他也换个姓,跟人说自己胡,就不怕人联想到胡逢春吗?就像师傅你姓墨,不也得改姓钟离吗?”
钟离石欣然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此人。有些人有傲气,但有些人却是有傲骨!胡逢春此人不屑于改名换姓,更不屑于说谎。在这一点上,老朽不如他。他说自己姓胡,就当真姓胡。说自己是个屠夫……呵呵,他可没说是杀猪的屠夫啊,杀人的也是屠夫!”
说到这里,钟离石黯然道:“可惜此人太厚道,对朝庭还有幻想。野心不够大。所以,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么那个姓傅的书生呢?他应对龙骧军和流氓时,示之以威,诱之以利,行事不拘一格,而且深藏不漏,想必野心不小。师傅说他的武功路数应该是太平道陈氏一族的,为什么他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钟离石将那药童搂在怀里,慈祥的说道:“师傅给你说个故事。”
药童喜道:“宝儿最喜欢听故事了,师傅快说。”
钟离石拍拍宝儿的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贡献财宝,还要献祭一个处女。一开始村庄里的人都不愿服从,于是恶龙焚毁了村庄,杀死一些村里的男人作为警告。于是,人们不得不服从恶龙的话,每年都贡献自己大半的收入,寻找奇珍异宝献给恶龙。他们还不得不每家每户轮流献出自己的女儿送到龙山上去。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宝儿很生气,说道:“这恶龙真坏,可是村里的人难道就不反抗吗?任由恶龙残害自己的亲人,掠走自己的财产?”
“他们当然反抗。所以他们每隔几年,就会招募或是自己派出一些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可惜,就这样,去了十几批的勇士,每次去都无人生还。而恶龙还是每年都来索取贡品。”
宝儿失声道:“啊,那个恶龙这么厉害?那些去屠龙的勇士们都死了吗?”
钟离石摇摇头道:“村里面有个人很想知道去屠龙的勇士们到底是死是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又一个英雄出发时,他悄悄尾随。只见经过一番奋战,勇士终于杀死了恶龙……”
宝儿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次恶龙终于死了……”
钟离石叹了一口气道:”不,故事还没有完……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还有数不尽的美女,那个勇士刺死恶龙之后,然后坐在恶龙的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他自己变成了一条恶龙……”
宝儿眨着眼,若有所悟,说道:“师傅的意思是说,那个傅秀才若是得了天下,也会变成恶龙的,对吗?”
钟离石点头道:“那个傅秀才行事阴狠,身藏不露,又故意用话来激那位胡壮士,颇有些心术不正。师傅虽然有心寻个可造之材助他救民于水火,但最怕的是所托非人,驱走恶龙,又迎来一只新的恶龙啊。驱狼迎虎,我墨家传人这样的事做得还少吗?当年,汉国太祖刘宣,就是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