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高鼻深目,金发碧眼,似是个胡汉混血,他也跟着叹道:“说什么靴子铁骑厉害,但我看,只怕强不过我龙骧军!”
“啪!”才刚说完,这胖商人就挨了身旁一个三十多岁中年汉子的耳光。
胖商人虽是胡人之相,但口音与汉人无异。他无辜挨了一耳光,又是愤怒又是不解,于是捂着脸骂道:“格老子的,你个龟儿子为何打老子!”要不是看到对方有十几人,早就扑上去拼命了。
打人的汉子光头,膀粗腰圆,体形胖大,颇有几分鲁智深的样貌。他周围聚着十余名闲汉。而那汉子似乎是其中领头的那位。有识得这汉子的人立时认出,此人是梓橦“义和社”的小头目金大彪。这“义和社”其实不过是在地方上收保护费,放印子钱的黑帮罢了。只是平日里与官府过从甚密,所以无人敢惹。
“老子教训的就是你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蠢货。什么叫‘只怕强不过我龙骧军’?**兵只不过是北边过来的野人,连给我大汉兵提鞋都不配。”金大彪怒了,“就冲你这句‘只怕’,就该打!”
胖商人深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借势陪笑道:“是极是极,兄弟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兄台教训得对!”金大彪骂骂咧咧的这才算了。
楼上还有一个正在玩竹弓竹箭的六七岁男孩子兴奋的指着龙骧军士对父亲说道:“看!阿爹,他们的弓比我的弓要大好多啊。”那父亲点点头,指着龙骧军对说道:“看到没有,多吃点,长得壮壮的,将来若是有出息,也从军,像那些军爷一般威风!到时候啊,你用的就是那些真的铁家伙了。”那孩子看着龙骧军所持的弓箭和火枪,兴奋不已。
那孩子看到兴头上,不禁拿起自己手中的竹弓竹箭,学着弓手的样子,将竹箭搭上竹弓,来了个张弓引箭,对着窗外的飞鸟,口中奶声奶气的叫道:“满清**,给本将军受死……”
哪知孩子就这一比划,底下的龙骧军登时大乱,“有贼!”“有贼!”,接着“嗖!”“嗖!”“嗖!”几声响动,数十支箭射向了这窗口。原来这小孩这一张弓引箭,底下的龙骧军不辨真假,还以为酒楼之上有刺客。而此时王公公的轿子已到,龙骧军深恐王公公有个三长两短,纷纷引弓放箭射向了酒楼二楼。只是事起仓促,这一顿乱箭倒有大半射歪了。酒楼之上看客何其之多,这一通乱箭大半朝着旁边的无辜酒客招呼,顿时有数名看客中箭倒地,发出惨呼声。
眼见大半无辜者要受这无妄之灾,就在这危急关头,只听得一声“小心!”,两个人影同时闪出,拨开众人,各以本领抵挡箭雨。他们分别是一个身着黄衫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书生。
那黄衫中年汉子约三四十岁,他只一甩便将身上衣服脱下,手一旋将衣服转得如风车一般,只见他左拨右挡,箭雨沾在他的衣服上便纷纷被卸去了劲力掉落下来,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而那书生约有三十岁,他手持一支折扇,以扇格挡箭雨,虽不及黄衫大汉那般威风凛凛,但却非常精准的将十余支射向周围百姓的箭支给击落。他眼光极为准确,在箭雨之中也能准确分辨出哪支箭是致命的,哪支箭并无大碍,他只对能带来威胁的箭格挡,对于不具杀伤效果的却视若不见。
只是酒楼将二楼四周设计成围栏一般的式样,原本为了方便楼上的酒客观赏风景,但这样一个开口之处太阔,箭雨又急,这二人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时有无辜者被射中。
突然人群中一名麻衣老者非常麻利的掀翻了两张八仙桌,用脚一踢,那两八仙桌稳稳的飞向了这二人照顾不到的位置,挡住了从那里射来的箭雨。他身手矫健,浑不似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这样一来,箭支或被八仙桌挡住,或被汉子和书生拦下,总算没有再造成死伤。
酒楼上的看客也反应过来,他们趴倒在地上,高喊着:“误会,误会,没有刺客!没有刺客……”可是楼下的龙骧军那管这么多,只管放箭不休。
这时只听得那书生高喊着:“有贵人在此,莫要放箭,有贵人在此!”
龙骧军士听闻此声,立时停止了放箭。
不多时,龙骧军一名百户领着一个方队百人将酒楼团团围住,然后气势汹汹的带着二十余人杀上了酒楼。酒楼掌柜的吓得躲在桌下瑟瑟发抖,仍被一名小校给揪了出来。其他军士则是刀枪齐出,杀上了二楼。
“适才放箭的刺客在哪里?楼上是何贵人在此?”百户质问道。
周围的百姓不是躺在地上哀嚎,就是吓得六神无主,哪有人敢搭腔?那救人的黄衫大汉与麻衣老者则是忙着给伤者包扎止血,所以百户吼了两嗓子,竟无人回答。
这时,那书生牵着被吓傻了的男童挺身而出,道:“各位军爷,你们所言的刺客正是这名小儿。他适才在楼上玩竹箭,没想到惊吓了军爷,当真是该死!”书生说话之时,着重突出了“竹箭”和“惊吓”,将这两个词拖得又重又长,十分刺耳。堂堂龙骧军被一个孩童玩物吓得乱箭齐发?周围百姓听了书生这一句话,不禁感到可笑。若非身上中箭疼得死去活来,又禁惮龙骧军的刀剑,只怕当场就有人要笑出声来了。
百户和一干手下大眼瞪小眼,看着那男童。只见男童被吓得瑟瑟发抖,泪水鼻涕满面都是,手上还拿着一张竹弓,那竹弓还没有常人小臂长,弓弦也不过是普通棉线制成的。这事传扬出去只怕是要笑掉大牙。
百户大感脸上无光。刚才他只听得手下有人吼道有刺客,于是条件反射便下令放箭,哪想到居然是一小儿游戏之物。再看周围百姓,或怒或惧,但脸色中似乎都透着一丝古怪的轻蔑之意。
龙骧军向来横行惯了,明知有错,却也不愿承认。那百户大骂道:“无知小儿,竟敢捋我龙骧军虎须。当真不知死活。下次再敢有犯,将你踏成肉泥!”
接着百户又问道:“刚才是谁喊有贵人在此?”他还记挂着此事,生怕当真有什么大人物凑巧在此吃酒。若是惹了什么地方大员或是退休官员也是极为麻烦的事。
那书生摇摇折扇道:“是在下喊的。”
百户皱了皱眉道:“哪位贵人?在何处?”
书生用折扇一指周围道:“这些皆是贵人!”
“什么意思?”
“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难道这些百姓不是贵人么?”书生摇头晃脑的说道。
孟子所言自然不假,也被历朝历代君王装模作样的奉为经典,但又有谁把此话当真了?在君王眼中,只要能保得自坐稳帝位,伏尸千里,卖土求荣又算得了什么?但这书生此时说来,却仿佛金科玉律一般,似乎理所当然。
“你!”百户待要发作,却又辩解不得,不由得降低了声音道,“真是倒霉!”说罢,骂骂咧咧的带着手下离去了。
百户虽走了,但无辜的伤者躺倒一片。虽侥幸无人死去,但伤者倒有十余人。幸得那麻衣老者医术高明,从随身童子的药箱之中取出一些伤药,给伤者包扎敷药。虽然伤者太多,药物不够,但那麻衣老者手法熟练之极,遇到绷带不够撕下衣物裹伤止血包扎,处理得十分得当。那黄衫汉子虽然没有带药,但是却也熟知外伤处理的方法,协助老者救人。于是他们很快就处理完毕了,接下来伤者只需送到正式的医馆用药,当无大碍。
那老者放下最后一名伤者,吁了一口气,转身对二人道:“两位壮士身手了得,当真佩服。不知高姓大名。”
那黄衫汉子道:“在下姓胡,是个杀猪的屠夫。老丈医术高明,又兼身藏不露,不知如何称呼?”刚才那两张八仙桌十分沉重,却被老者轻松用脚踢到窗前,力道把握非常准确,必是个练家子。
那老者抱拳道:“老朽钟离石,不过是一走方郎中罢了,会得一点强身健体的把式,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