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一年,冬至过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京城,入夜后,城门紧闭,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也是寥寥无人,行人大都来去匆匆。
镇国公府的大门也早早地关上了,红色的丝绸布满了整个府邸,本该喜气洋洋,府里人人自危,下人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有一丝懈怠。
一处布局精致的院子里,屋子里一女子正穿着嫁衣,肤如凝脂,在灯光下显得肤色更加白皙动人,脸上脂粉未施,却让人移不开眼睛。身上的嫁衣华贵逼人,宽大的袖子旁绣着金色的暗纹,裙摆处的凤凰栩栩如生。
身旁的妇人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心里有丝丝骄傲,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蕴蕴,明儿你便要出嫁了……”
沈令沂上前一步,握住沈氏的手,安抚道,“母亲且安心。”
女儿如此善解人意,沈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恨恨道,“我儿命苦啊,这太子……”
沈沂摇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母亲慎言。”
沈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忍不住背过身抹了抹眼泪,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至今仍昏迷不醒,京城人人自危,婚期提前,说的好听是因为算到了一个黄道吉日,实际上稍微聪明的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无非是为了“冲喜”,自家女儿嫁过去怕是逃不了一个守活寡的命。
沈令沂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她何曾不知道母亲的担忧,只是圣旨已下,镇国公也不再是以前的镇国公,沈家多次拖延婚期,皇上皇后已十分不满,这次太子病重,皇上更是直接下了圣旨提前婚期。
“你可见过你兄长了?”沈氏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语气有一丝期待。
沈令沂摇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兄长只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
“他还是不肯出院子一步,也不肯同我们见上一面。”沈氏面色惨白,有些摇摇欲坠,她的儿,曾经也是镇国公的骄傲,也是京城享有盛名的“流安公子”,当年探花郎,鲜衣怒马,乱了帝都多少女子的心,也是风华一时的人物。
沈令沂扶住母亲,心下微叹,那场意外,她失去了疼她的兄长,母亲失去了孝顺体贴的儿子,镇国公失去了才华横溢的世子,京城也再无“公子流安。”双腿残疾,容颜尽毁,兄长醒来后封锁了院子,不再踏出院子一步,也不许家人进来一步。
她懂他的骄傲,却也不是不怨恨他的心狠的,三年来,母亲以泪洗面,父亲一蹶不振,镇国公自此也败落了,二房三房为争夺世子之位撕破了脸皮,府里府外争夺不断,让外面的人看足了笑话。起初,她曾一个月不间断每日写信给兄长让他振作,后得知他并未看一封,尽数燃于煤灯下。她不死心,不远万里奔赴江南亲自寻找神医,为此落了病根,好不容易请回神医跪在院子外苦苦哀求,依旧被拒之院子外。
那之后,她也便冷了心,不准身边人再提起兄长。可仍心存希望,盼着这位天姿出众的兄长能走出来,这一等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安抚了母亲,待母亲离去后,沈令沂忍不住面露疲惫之色,却仍旧得打起精神来,细细盘算明天的事情,皇后姑母这几年与沈家因着婚期拖延的事有了隔阂,想到这她不禁苦笑,自兄长出事后,父亲已有放权的意思,不过一年便已上交了兵权,父亲同母亲商量着一家人回江南老家,既有想远离纷争的念头,也盼着换个环境能让兄长振作起来。父亲母亲自是不忍心自己再入宫,便想着解除婚约,何况若父亲致仕,没有娘家支持的太子妃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太子朝堂民间名声都极高,温润如玉,谦逊知礼,皇上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并不缺镇国公的支持,虽身体不好但也不危及性命,储君之位十分稳固,皇后姑母抚养太子长大,太子对姑母敬重有加,他日登基也定不会亏待了姑母。
未曾想,正当父亲准备着手与姑母商议解除婚约时,太子病情加重,父亲只好按下不提,之后两年太子经常卧病在床,父亲只得拖延婚期,想着等太子康复后再提。直到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
“郡主,不好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沂的思绪,她皱眉看着一向稳重的映月冲进来,刚想呵斥。
映月跪了下来,语气焦急,“郡主,府外被禁卫军包围了,说是沈二爷通敌叛国!”
沈令沂险些跌倒,“通敌叛国”四个字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咬了咬下唇,待感觉到丝丝血迹才稍微清醒,强自镇定,“说清楚!”
映月磕了几个头,然后起来顾不得尊卑拉着沈沂往外走,语带哀求,“夫人让郡主从密道离开。”
沈令沂不肯,“父亲母亲呢?”
映月摇摇头,眸子里泪花闪闪,“郡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异常响亮,整齐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