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被平安请进去的时候,正听见王府里一个女人的歌声和着琴音悠悠地飘出来,他脚步一顿,就听出了这个唱歌的人,正是那天望月河上的月娘,毕竟有生以来,他从未听过第二个女人,能把歌唱得那么美。
凝神细听,只听苏青鸾唱道:“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
一抬头景七从亲自迎出来,笑眯眯地拉了他:“正好有位稀客,你有耳福了,快进来一起坐。”
小紫貂从他袖子里蹿出来,一见乌溪特别亲,立刻抛弃了现在好吃好喝供着他的人,扑向乌溪怀里,景七笑骂一句:“没良心的小畜生。”也就随它去了。
乌溪问道:“是月娘吗?你叫我来干什么?”
“哎呀,你倒听出来了。”景七冲他挤挤眼睛,他第二个问题只当没听见,“怎么,吾家少年初长成,开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不成?”
乌溪没听懂他说得什么意思,看他猥琐的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于是直接忽略,问道:“她唱的什么?”
“好曲子。”景七轻轻地笑了一下,“前人遗韵,亡国之音哪。”
乌溪不明白为什么“亡国之音”是好曲子,景七却已经将他拉入了小园中,园子中间坐着一个弹琴的素颜女子,周围围坐了几个人,正中央是赫连翊,旁边的,除了那天晚上认识的周子舒,还有两个陌生人。
一个容长脸,白面,书生打扮,一席蓝衫,另一个身长八尺有余,铜铃眼,宽肩膀,虽也作书生打扮,腰侧却挂了一把佩剑。
见他来了,除了赫连翊,都站了起来。
乌溪觉得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无奈这个时候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一路被景七拽了进去,在门口对赫连翊微微低了下头:“太子殿下,还有周……”
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周子舒。
景七接道:“大侠。”
周子舒笑道:“草民可万万当不起小王爷这声大侠,不过一届江湖草莽。草民在家行三,巫童叫我一声周三便是了。”
乌溪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先生,你是有本事的人,应该尊敬的。”
景七道:“在座诸位除了区区不才在下,恐怕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位——”他指着那位蓝衣书生说道,“这位乃是今科的新科状元,陆深陆大人,如今暂时屈于翰林院,是我大庆未来的栋梁之才。”
他倒没吹牛,前世他死的时候,记得陆深已经是当朝宰相了,眼下在翰林院做些打杂抄书的事,确实是委屈他的。
陆深其实是陆仁清的侄子,自小有神通之名,虽说论学问本事,当个状元也名至实归,却奈何文人相轻,总有那些个爱背后嚼舌根阴阳怪气的。况且人们明里暗里提起他来,都爱在前边给安一个“陆大学士亲侄”,好像他借着叔叔东风上位似的。
所以这陆状元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他叔叔,偏这话不孝,又说不得,暗暗郁闷良久。却听见景七介绍他时虽极尽推崇,却丝毫不提陆仁清,只觉比什么都受用。
当即忙低头道:“不敢,王爷谬赞。”
景七又指着那配剑的道:“这位是靖节侯独子,小侯爷贺允行,是个文武双全的俊杰。这年头满街都是的一动三摇、有事没事扶墙咳血的纨袴膏粱,允行兄真乃遗世独立。”
贺允行过来见礼,连笑不敢当。
赫连翊瞪了他一眼:“北渊别耍贫嘴,叫巫童先入座。”又转头对院子中间断了琴音安静地立在一边的女子道,“这位是南疆的巫童,那天也在船上听过你的歌,只是当晚提前走了,没来得及见你。”
苏青鸾敛衽万福。
乌溪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女人,觉得她是很美,素面朝天也自有一番天然风流神韵,不像那天在望月河上妖娆妩媚,脸上多了几分稚气,低着头的时候,让人觉得她很安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乌溪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就是本能的不大喜欢。
于是只是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再次入座,苏青鸾调了琴音,换了首曲子,乌溪坐在景七旁边,听着这几个人散漫地谈些风月之事,大部分不大理解,因为在他们那里,喜欢什么人就是要娶回家去的,没那么多杨柳桃花的风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那样可以入诗入画,弹唱出来的情/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