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那名女子一起回了马车,途中,那名女子讲了她的遭遇。她名叫黄盈,是当地一名乡绅的次女,上面还有两兄一姊。黄家在恭州虽不算富商大户,但维持生计倒是不成问题。可自江北大旱以来,庄稼颗粒无收,黄家半分田租没收上来。当地官员拿不到赈灾的饷银,又不敢得罪富商大户,便遣衙内登上一众小乡绅的门,一通搜刮之下,黄家不太丰厚的家底几乎耗尽。
听至此处,傅铮敛起眉来,冷道:“又是江扈。”
易然疑惑道:“那黄姑娘为何只身前来此地,你家中的父兄呢?”
黄盈抬手抹了把泪,开口时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他们不见了,我是来此间寻亲的,走错了路,误打误撞到了此地。”
易然愣了愣:“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会凭空便不见了?”
“两位兄长说要去江大人处问个明白,可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父亲等到天黑,前去寻找,也不见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止爹爹和兄长,这段时日里,那里有很多人都不见了。大家都说这些人是逃去别的地方了,我起初也是这么以为。”
傅铮道:“起初?那后来呢,姑娘是发现了什么?”
“是沈生,”提到这个名字,黄盈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红晕,“父兄出事的前几日他约我在府外相见,我好不容易寻个由头出了府,却没见到他。”
易然观她的形容,推测她口中的沈生应当是她的心上人,不过她的父亲似乎并不同意这门亲事。
黄盈继续道:“他是个重信之人,不会无故失约。后来我派人去打听,听说城南有人施粥,他那日去了粥棚,便再未回来。而后我便遣人留意城南粥棚,还没来得及查明白,父兄便出事了。”
易然道:“那他的家人呢?没有去寻过他?”
“他父母双亡,家中并无亲故。”顿了顿,她补充道,“失踪之人皆是男丁,而且是阖家壮年男丁一起失踪,只剩老弱妇孺,求告无门。”
他们在晨光微熹之时才回到府中,安顿好黄盈,易然身心俱疲地回到屋中。甫推开屋门,她便瞧见个多日未见的身影。小砚笑嘻嘻迎上来:“小姐,你可算回来啦。”
易然喜道:“你怎么来了?”
小砚拿了件干衣服递给她:“傅大人派人将我接来的。”
两人聊了半晌,易然打了个哈欠,准备去补个眠。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三下扣门声,傅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睡了吗?”
易然从塌边坐起来,理了理衣摆,示意小砚去开门。
傅铮缓步走进来,把手中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桌边:“昨夜淋了雨,喝些暖暖身子吧。”
想了想,他又道:“我们今日…”
易然抢在他前面道:“大人,今日还是个阴天,咱别看星星了。”
傅铮咳了咳:“昨天是场意外。”
易然点头表示理解,而后道:“不过大人,我觉得这场意外实在是太恶劣了,咱不能再给类似的意外以可乘之机了。”
傅铮:“...”
屋中有片刻的沉默,易然捏着鼻子喝了大半碗姜汤,换了个话题:“黄姑娘之事您怎么看?”
傅铮的面色凝重起来:“我已传信叫人去查了,若这位黄姑娘所言非虚,那此事必然不简单。”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明日便回牛头山,将山匪之事了结后便动身去恭州,是时候会会这位江知州了。”
又坐了半晌,他起身告辞,临走之际,将一个乌木的小匣子搁在了桌上:“我日前瞧见一个小物什,憨态可掬,很是衬你,便随手买了下来。”
说完此话,他的耳根升起些红意,逃也似得匆忙离开了。
这是傅侍郎二十余年来第一次给姑娘送东西。他于此途上半点经验也没有,在街上转了大半日仍是两手空空。到了最后,他想起孟时在后面注了一行小字,说是送的东西不在价值几何,而在于一片心意,又道姑娘家大多数都喜欢可爱的物件,若想讨姑娘欢心,最好能选个独一无二的物什。
傅铮按照这个标准思忖半晌,觉得送钗环有些俗了,送口脂无甚新意,送糕饼过于寻常。正当此时,他路过一家卖木雕的店铺,一眼望去,瞧见摆在角落的一尊小木雕。这小木雕雕得栩栩如生,分外可爱,且看起来独一无二极了。傅铮端详片刻,觉得此物分外符合孟时所言,当即买了下来,又让掌柜拿缎带扎了个漂亮的小花结。
他本想在昨晚将它送给易然,没想到出了诸多意外,一直拖至此时才送出去。想着易然拆开它时的惊喜之情,傅铮的心中不由升起隐隐的期待。
事实上,易然打开匣子时,委实是有惊无喜。她茫然看了半晌,转头问小砚:“你觉得傅铮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小砚凑上来瞧了一眼,笃定道:“小姐,傅侍郎肯定是在嘲讽你。”
易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往盒中瞥了一眼。
傅铮口中很是衬她的物什,是个黄梨木雕的小猪。此时此刻,那猪正憨态可掬地咧着嘴,冲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