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按下葫芦浮起瓢,易然今晚终于对此话有了深刻理解。她方才光顾着带傅铮跑路,此刻停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迷路了。
她怀着最后一份期冀看向傅铮:“大人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傅铮迎着她灼灼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摇头:“傅某是个路痴。”
话毕,他瞧着易然颓然的面色,安慰道:“最多明日,等山匪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自会前来找寻。”
易然点点头:“大人,您准备在牛头山待多少时日?咱总不能日日这般东躲西藏吧。”
傅铮颇为赞同:“小花姑娘,除了走为上之计,其余的三十五计你不妨也斟酌斟酌。”
接着他正色道:“先前驳回江知州的提议,一方面是国库暂时确实拨不下来银子,还有一方面是此地的山匪多半是受灾的民众,为匪并非是他们的本意,而是为生计所迫。因此,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归顺朝廷,如此既能省下一笔开支,也能安抚此地民心。”
“若他们不肯归顺呢?”
“至多一月,若他们仍是冥顽不灵,朝廷必会有所行动,”傅铮叹口气,“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此话,他见易然明显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宽慰道:“牛头山众人的本心不坏,以情动之,以理晓之,未必没有结果。况且他们沦落至此,亦有朝廷赈灾不力之责。日前孟时给我送了封信来,道算缗告缗之策已然推行下去,想必一月之内,赈灾的银两便能运抵江北。待灾情缓和,民众们亦没有了为匪的理由。”
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此地,两人索性拾了些树枝,在溪边升起团篝火。夜幕四合,天边挂着三五颗星子,林中偶尔传来夜枭的鸣叫。易然靠在一颗老榕树下,一阵倦意袭上来,她不由打了个哈欠。
傅铮正蹲在火堆前,往里面添树枝,他摘了面具,半边脸笼在柔和的火光中,一派温其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易然瞧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傅铮的皮相是极好的,记得据书中所写,他高中探花时打马游京,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晓得牵动了多少姑娘的情思。
难怪女配昔年如此执着地想要得到他,其后发觉得不到他的心,又一门心思要与他同归于尽,在九泉之下做一对鬼夫妻。
易然叹了一回,傅铮转身之时,她的视线未来得及收回,正与他撞在一处。
傅铮掩唇咳了一声,耳根似乎泛起些红意。他放下手中柴枝,起身走过来,坐在易然的不远处。
易然瞧着傅铮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劲。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小树林中,不发生些什么都对不起这份天时地利人和。一阵夜风吹来,枝头的枯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易然陡然一激灵,方才睡意彻底散去。
正当此时,闻得傅铮那厮关切道:“小花姑娘,你是冷了吗?”一面说,一面便要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袍。
易然一把抓住傅铮的手,迎着他诧异的目光道:“我不冷,一点都不冷。大人,这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
傅铮道:“如何?”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半刻钟后,两人各自僵坐在原地,在瑟瑟夜风中大眼瞪小眼。
易然的肩头被冻得发僵,双腿也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一片枯叶打着旋从梢头落下来,半途上被风一吹,朝她脸上飘去。易然一动未动,任那片叶子砸在她的眉梢,连眼都没眨一眨。
她看了看挂在中天的月亮,在心底叹了口气,长夜漫漫何时彻,这可真是太磨人了。对面的傅铮面色也不太好,直直望着她,目光中带着谴责。
一二三,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她同傅铮大半夜坐在小树林中,比谁坚持一动不动的时间更长。
虽然入了秋,但林中还有不少蚊虫。几只蚊子绕着易然鼓翅飞舞,不多时,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已被咬了三四处。
易然动作极轻地蹭了蹭手腕,忍不住瞧了眼坐得四平八稳的傅铮。观他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分毫动作。易然一时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毕竟她实在是快撑不住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坐到天明时分,眼下俱是一片青黑。到了最后,易然终于撑不下去,靠在老榕树上睡了过去。
傅铮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拂去衣襟上的浮土,走到易然面前,扶她靠好。方欲转身寻处地方小憩片刻,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山匪们举着未燃尽的火把,齐刷刷喊了一声:“大哥。”
易然被这颇有气势的一声惊醒,从傅铮身后探出头来,茫然地瞧着面前的山匪们。
二当家瞧见易然,愣了愣,慌忙背过身去,朝身后没回过神的山匪小弟们摆手道:“看什么,都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