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一激灵,似是想起什么,慌忙补充道:“但您先前所提把您和傅铮一同挫骨扬灰这事不太可行,老奴没法跟老爷交代啊。”
易然:“...”敢情不挫骨扬灰您就能跟我爹交代了。
她上前几步:“我想知道明日的具体安排。”
张管家面露难色:“不敢隐瞒小姐,老奴只管付银子和递消息,剩下的都交给了九阙阁安排。”
易然沉吟片刻:“那打头之人的名号您可知道,他可有给您什么信物?”
张管家犹豫道:“什么都行?”
易然抬头看了眼泛白的天色,急切道:“都行。”
张管家果然不负他的靠谱之名,当下折回屋中翻找片刻,兴冲冲地拎了个东西出来:“小姐,找到了。”
易然下意识伸手接过,然后掩住鼻子,一把丢出去。她指着丢在远处那团布料,难以置信道:“那是什么?”
张管家拿袖角遮住口鼻,把那团布料捡起,捏着一角抖开,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嘛,先前杀手头子来拿钱时与我喝了顿酒,结果喝高了,吐了一身。唔,就是这件,我本想洗洗给他送回去,奈何人老了,就是爱忘事。您看这个行吗?”
易然抬手冲小砚招了招,小砚踟躇片刻,撕下截袖摆系在鼻梁上,捏着袍子的一角拎起来,自觉地退到稍远处。
易然感动地朝她笑笑:“好姑娘,回去小姐重重有赏。”
可惜小砚被恶臭熏得头昏脑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主仆两人贴着墙根溜到内院外时,天边已然挂着些熹微的晨光。小砚托着她翻上墙头,她骑坐在青墙上,伸手去拉小砚。
余光扫过院中光景时,易然的手一僵——傅铮竟然在院中练剑。她瞧了眼头顶蒙蒙亮的天色,终于领悟了闻鸡起舞一词的真谛。
除了高考那年和后来的考试周,易然鲜少瞧见凌晨四点钟的天空。
院中之人身姿矫健,高挺鼻梁上挂着些薄汗,在朦胧晨曦的笼罩下折出微微的光。易然目不转睛地欣赏了片刻,然后瞧见一截衣衫从天而降,把傅铮的头罩了个结结实实。与此同时,小砚攀着她的手臂,一个鹞子翻身,利落跃上墙头。
太好笑了,易然想,然后她捂住了脸,但是她笑不出来了,她觉得新的鸩酒很快就要送到她面前了。
然后她听到身边传来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小砚笑了。
易然的脑中一片空空,只余下三个清晰的字:“我完了。”
但她觉得自己还得再挣扎一下,于是果断从墙头纵身跃下,然后摔在了青石砖上。她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焦急地朝小砚挥了挥手,示意她也赶紧跳。
不幸的是,主仆二人间显然还缺了点默契。小砚瞧见她的手势,目光从挣扎到决然,然后利落地跳到院内,中气十足地高喝一声:“拿衣来。”
易然绝望掩面,小砚啊,要不要把你家小姐的命也一起拿去。
傅铮在练剑之际被一块破布兜头罩下,他以为有刺客,挥剑利落将布从中间破开,剑尖直直送到小砚喉间。
看清眼前人的形容,他蹙起眉来:“一大清早,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小砚被吓得微微发抖,愣怔看了傅铮片刻,目光转至被斩成两段、垂挂在他发髻上的衣袍,难以自抑地又笑起来——边笑边抖那种。
傅铮面色一沉,顺手挑起头顶的破袍子,往外一甩,那袍子轻飘飘翻出院墙,落在易然眼前。
易然叹口气,认命般拾起那件袍子,一步步挪到院门口。她原本是要跑的,但院里那实心眼的丫头只怕应付不了傅铮。
傅铮听到院门处的动静,挑眉道:“娘子?”
易然此前一直觉得,娘子两字是丈夫对妻子的爱称,其中满含温情爱意。但打从昨晚开始,她才发现这两字还能暗含杀气,令人骨缝生寒。
她清了清嗓子:“大人早啊,您这是在院中练剑呢?真是好兴致呀哈哈哈。”
傅铮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易然被盯得后脊一凉,把目光转向旁边将将止住笑意、正惨白着小脸瑟瑟发抖的小砚,赔笑道:“大人,您听我狡辩。”
小砚哆嗦着提醒:“小小小姐,是解释。”
易然摆出副慷慨就义的神情,掷地有声道:“您听我解释!”
傅铮掀起眼皮瞧了她片刻,抬手把剑归鞘,呲啦一声长响,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他懒洋洋道:“狡辩吧,为夫听着呢。就从…娘子为何不在屋中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