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有点心灰,科举重八股文,内容必须用古人语气,观点必须与程朱理学相同,若有与之不同的观点则无法通过考试。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尤其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部分要求严格对仗,类似于骈文,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种专讲形式的科举,自然逐渐造成考生内容空洞,思维僵化。
贾琰自然有一肚子的所思所想要直抒胸臆,然而在这种考试制度下,他不能讲。
他一个现代理科生比不上真正的古代文人大家,既能表情达意,又能避开忌讳,只好选一条最稳妥的办法,抛弃了部分内容。
“我还没说完,你哭丧着脸做什么?”钱木斋一抬眼看见贾琰那副衰样,乐了,拖了个长腔,直把贾琰吊的七上八下的才道:“不过现在考官就爱你这华而不实的腔调,可惜你还是愚笨的很,做都做了,还不彻底些,半拖半拉的,看着让人心烦,过是没问题的,名次不会很好。”
说罢将纸卷一把掷在他身上:“滚吧,下次没什么好东西就别登门。”
到了放榜那日,果真如钱木斋所说,过是过了,录取七十三名童生,他排在六十一,第一名巧了,贾琰也认识,正是考试坐在他旁边的卫敬秋,没想到那人看着瘦弱不堪,心理素质倒强,那几天两人都不好过,一个吃了拉,一个吃了吐,贾琰自觉受了影响,卫静秋照样头名,不过也有可能人家实力超群,即使受影响也能碾压。
贾琰对这个成绩不甚满意,贾母却是极高兴的。
贾母是金陵史侯家的小姐,簪缨世族出身,后嫁与贾代善,历经荣国府的鼎盛时期,现在贾府看着富贵繁华,她却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实际上已大不如从前,只是她年事已高,许多事情也无力再管。
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贾府为勋贵之家,除开早逝的贾珠,已经数十年不曾有人在科举上进学,何况贾琰一个庶子,本就不多期待,现在竟然考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元春封妃省亲,贾琰进学,在贾母看来,这就是家族代代延续的好兆头。
于是特特把他叫来,好生勉励了一番,问他平常吃什么玩什么,丫头小厮使得的可还顺手,有什么不便。
贾琰便趁机告诉贾母,现在他师从钱木斋,已经不大去族学了,想把族学的束脩撤了,转到钱木斋这边来,贾母自然无不可,又说以后每个月再从公中给他加十两的束脩。
恰巧贵妃又差人送来一个灯谜,于是贾母就命各小辈儿来猜灯谜。
不一会儿,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史湘云并三春便都来了,又去传贾环贾兰。
众人看见贾琰在这里,都有点惊讶,贾母便向众人宣告贾琰中榜的消息,众人便上来道贺。
贾琰看她们要猜灯谜,自己最不擅长这个,便想要走。
贾母以前只觉得这个孙儿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接触了几次,发现竟是个极有主意的,一言一行也温和有礼,难得是不卑不亢,没有庶子身上那股小家子气,贾母有心让她们小辈亲近亲近,就不让他走。
贾环后来去找过贾琰几次,贾琰果真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大船,长三尺,高也三尺,里面应有尽有,精巧非常,放在水里就能动,还能随意折叠,贾环喜欢得天天睡觉都放在床头。
他在贾府就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贾琰不过给他做了些哄人的小玩意,他便觉的贾琰真心待他,与贾琰愈发亲近起来。
贾环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递给贾琰。
盒子里面有两格,一格放着甜酸乳瓜,一格放着红莲蒸坭双色糕点,“给你吃,你不喜欢的话回去给磐月和羊花。”
贾琰来者不拒,笑眯眯的揣袖子里:“谢谢环儿。”
至晚间有太监过来,将礼物给猜灯谜猜对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炳茶筅,只有迎春,贾环,贾琰没有。
贾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也没猜对,跟你作伴,你难受什么?”
贾环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
贾母也来了兴致,让人做了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让她们各自再做一首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琰绞尽脑汁想了一谜写上去。
大家和他不熟,对他多有好奇,又见他小小年纪就中榜进学,想必学识是好的,一时都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道:
“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
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众人都大笑起来,宝钗笑道:“这可跟环儿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琰在旁边动也未动,托起茶杯喝茶,道:“你们先别急着笑,可都猜出来了?”
众人一想,竟然没有头绪,有时候越是这类白话越不好猜。
“我猜到了!”宝玉一拍大腿,兴奋道:“这不是林妹妹的林字吗?”
林黛玉也猜到了,只是不说。
贾琰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他是想到了他前世姓林,一时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姓林的了,他点点头,道:“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