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

生命最后的那段时日里。

洛塔听过很多指责，这些指责来自各种各样的群体，敌对者、受难者、旁观者……

——你没有保护好你该守护之物，你没有履行好你的责任。

——就因为你的傲慢，我们的一切都被摧毁了。为什么傲慢的是你，付出代价的人却是我们？

——受难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的亲友，你没有体会到我们的痛苦，你不知道这种憾恨，你不懂我们有多难过。这种痛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补偿的。

——你愧为神明。

……

各种指责的言论层出不穷。

甚至有人提出来，要给黑暗种族换一位神明。要新神上位，洛塔以死谢罪。

还有更离谱的——

要魔界归为光明神所有，以后所有的黑暗种族，都成为光明神的信徒。光明神是个好神，他一定能带领黑暗种族们，走向峥嵘的未来！

光明神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并且设想了未来。他说：“如果魔界落到我手里，我会先扒了恶魔的皮，再扭断血族的脖子……总之，我不允许黑暗种族存在于我的地盘上。”

黑暗种族瑟瑟发抖。

这个见鬼的提议也消失了。

洛塔被无数的人指责着。

她有些难过，有时候也有些想笑，更多的时候，她感觉到自责。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愧为神明。

诞生在世上几万年了，她给信徒带来的帮助屈指可数。比起来引领信徒们前行的贤明君主，她更像是一个来享乐的昏君暴君。

她接受了信徒们对她的爱戴，享受着他们为她举办的节日，为她准备的鲜花和美食……然后，她创造出了诅咒之术，将信徒们推进了深渊之中。

但自责归自责。

她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负责——她要去尽力挽救这糟糕的局面，把一切都变得好一点。

然而，就在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

莱伊死了。

死于为她寻找证据，死于诅咒之术，死在她的神殿里。

见到莱伊的死亡的时候，原本在为神的路途上努力行走的洛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负责？

到底该怎么负责？

她能做些什么，来补偿这一切？

指责她的人所说的话，是真的有道理的——只有亲自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难过。而且这种痛苦和憾恨，是无法弥补的。

在她最茫然的时候，宿敌光明神对她提出了“冰海决战”。

……

那一架打的很凶。

他们起了冰川，掀了浪涛，卷了漫天的风雪。冰海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比南部的活火山群还要混乱。

洛塔越是打，就越是觉得。

——宿敌要的是她的命。她和光明神之中，只有一个能从这冰海上走出去。

洛塔看着自己的对手，看着他手里已经漫布裂纹的剑，想：如果一定是二者存一的结果，就让他成为“存”的一方吧。

对莱伊的歉疚，对宿敌的歉疚……

这些歉疚，让洛塔做下了决定。

她没有架住宿敌的剑。

她在那贯胸的一剑当中，神格毁坏，灵魂也寸寸破碎。

洛塔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的死，不能弥补遗憾，但应当能稍稍减轻憾恨中的“恨”。

宿敌杀了她之后，再去杀掉希瑞亚那个王八蛋，莱伊的仇就算是报了。

她是这样想的。

她不知道，又或许是忘记了。

在她闭目垂首，意识消散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拥着她在冰雪刚止的海面冰川上坐了数日。

※

九千年后的神国。

塞维尔坐着，听着他的父神提及往事。

遗憾、悲伤、责怪、愤怒……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造就了当年的悲剧，过于牵强，过于巧合，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希瑞亚高兴坏了。”卢修斯说，“他本来是想以此为契机，慢慢挑拨我们的关系。他没想到我们直接拔剑相向，打了个你死我活。”

塞维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现在觉得二代魔神希瑞亚可能是个聪明人，但还是不对劲——聪明人怎么敢这样去对待神明，要知道，神子莱伊一死，光明神和魔神必然会找他算账。

也不对……

塞维尔发现了违和之处，他问道：“父神，希瑞亚为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