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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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身为一个恶魔，在这种与光明圣子和羽族圣天使同处一室的情况下，倘若还能安心入睡，那心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

但她的心好像就是很大。

洛塔没能抵抗住身体的生理需求，在后半夜昏昏沉沉地入梦了。

这一次，她梦见的是九千多年前。

洛塔曾经创造了掌控恶意的术法——诅咒，并且将这项术法教给了她的臣民们。

诅咒的术法很快就恶魔的土地上流传开来，成了恶魔们必修的术法。

诅咒诞生的一千年来。

恶魔们凭借着术法的便捷，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占据了优势。

但也没像洛塔想的那样得到压倒性的胜利。

光明神向信徒们传授了解除诅咒的方式，虽然不太容易学会，但只要有人能掌握，光明信徒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而且很快……

洛塔就在恶魔的胜利到来前，先一步遭到了报应。

恶意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因为产生出恶意的东西——心，心是最为复杂，难以琢磨和揣测之物。

恶魔们对人类有着恶意。

人类对恶魔们也有着恶意……

甚至人与人，恶魔与恶魔之间，也有着恶意。

恶意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诞生出来。

无论是血海深仇，还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点小事，都能让恶意滋生。

有时是因为被对方欺负了，心生怨怒；有时候因为对方长得比自己好看，或者家里条件比自己好，心生嫉妒。

还有些时候，人就是坏，坏得找不出原因。不需要缘由，就能对其他人，对世间的万物饱含恶意。

这些恶意，有的会随着时间淡漠远去。有的则在心中扎根，永生不忘。

有的只是丝丝微微，有的冲动炽烈如腐毒。

而且这其中还找不出什么规律，嫉妒别人相貌的人的恶意，有时候甚至比身怀血仇的人的恶意更强烈，更长久。

恶意和人心。

难以掌控，难以揣测，不合常理。

这样的东西一旦被利用起来，是迟早会变成脱缰野马的。

在诅咒的术法出现后的某一天。

有一个恶魔认为它除了用来对付敌人之外，还有别的妙用——他将诅咒丢在了某个同类的身上，诅咒他讨厌的人，希望对方快点去死。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两次……

恶意和诅咒，在恶魔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

然后在某一天。

它爆发了。

“你快点去死吧……”

“这个城市，这个王国，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去死吧。”

……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

恶意如同曼珠沙华，在恶魔的土地上绽放，开出了一片死亡花海。

一切都在死亡。

恶魔在死亡，鲜花在凋零，植被在枯萎。

城市、土地、空气……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恶魔的历史上，爆发的最为严重的，名为“诅咒”的灾难。

创造诅咒的术法，将之传递的初代魔神洛塔，也在这一场灾难之后，拥有了“世界的劫难”的称号。

……

洛塔记得。

那场灾难被及时制止了。

但灾难留下的创伤却没有消失，它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愈合，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它会长久陪伴这片土地，这个世界。

灾难停止的时候，洛塔站在某座山崖上，看着残存的土地。

而她背后，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在吵架。

一个是光明神，他态度冷淡，一副看戏者的姿态。

另外一个是神之子莱伊。

他一千多岁了，已经从小豆丁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不过性格似乎不怎么成熟。

洛塔觉得他没什么毛病，她一千岁的时候幼稚得要命，经常在深渊里逗兽追龙。莱伊比她稳重多了，他最多只会把光明神的宠物养死而已。

莱伊说道：“这怎么能怪魔神冕下？她创造诅咒的初衷，又不是为了让恶魔自相残杀，引起杀死一切的灾难。”

这世上第一个制造火石的人，是为了能在恶劣环境中，更便捷地取得温暖和光明，而不是纵火。

第一个制作武器的人，是为了能够抵御凶兽、保护自己，而不是为了残杀同类。

……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被创造出来，被广为使用，带来便利的同时，又逐渐出现了新的用途，违背初衷，酿造灾难。

光明神说道：“别讲歪理，莱伊。恶魔们没了诅咒一样能战斗能生存，只是手中拿着的武器多一把少一把的区别。”

他问：“诅咒之术的存在有必要吗？它的出现带来了多少利益，又带来了多少灾害？利益比灾害多吗？”

光明神看向洛塔：“说到底——”

“魔神冕下，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你还会创造诅咒之术吗？你当初还会信誓旦旦，认为自己一定能控制住它吗？”

当然不会。

莱伊问道：“可谁能猜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十年二十年还好说……这可是一千年。”

“神明。”光明神说道：“身在高位，手握超越秩序的力量，拥有看透一切的双眼，寿命和天地一样长久。”

“身为神明，应该谨言慎行，每决定做一件事，都应该思虑长久的未来。别说一千年，就算一万年，十万年，也要提前考虑到。”

莱伊：“……”

洛塔低着脑袋。

这是她唯一一次被宿敌教做事，却没有拎起武器去打他的情况。

何况他这还不是马后炮——他早就警告过她的，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肆意妄为。

眼前的一切。

都是她为自己的肆意妄为，为自己的冲动，为自己的傲慢付出的代价。

不，付代价的人不是她，付出代价的，是这些死去的，她想要保护的臣民。

“抬起头来，你没有反省和后悔的时间，你得把这一切收拾好。”光明神说道：“包括故意收集了诅咒之力，引发这场灾难的人。”

洛塔点了点头。

她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崖上。

莱伊惊讶道：“等等，这场灾难是被别人故意引发的？”

光明神态度淡然，他问：“不然呢？”

他没有解释这其中的细节，他似乎是希望莱伊自己去思考出答案，又或者，他是不希望莱伊牵扯进敌方阵营的事情中去。

莱伊问：“那父神您为什么一直指责魔神冕下？这明明是引发灾难之人的错误。”

光明神说道：“莱伊，不要讨论对错。”

莱伊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