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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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鲸回到圣城的时候。

时间已经步入秋日，但这座四季如春的城池中，空气里仍然沁着醉人的花香。

而且，似乎比从前更加浓郁了——

卢修斯说道：“快到繁花节了。”

洛塔点了点头。

在人类和恶魔之中，每年都会有着许许多多的节日，有的为了庆贺神明的诞生，有的为了感谢和祈愿丰收，有的是为了作弄人……

也有很多节日，是为了祝愿这世间某种美好又甜蜜的感情。恋人节，乞巧节，繁花节……这些节日，都是为了情侣们而存在的。

繁花节也被叫作赠花节。

这一日，人们会将鲜花赠予心爱之人，愿爱情如这花朵，绽开盛放至极美的模样。

不过在圣城这么一个圣洁的地方，再怎么暧昧的节日也会被变得纯洁——在圣城，繁花节的鲜花不止可以赠予爱侣，也可以赠予挚友和尊敬之人。

洛塔随口问道：“圣子殿下收到过花吗？”

“收到过很多。”卢修斯丝毫不谦虚——当然，在这件事情上，他谦虚起来也没人肯相信就是了。

他问道：“你呢？收过吗？”

洛塔回答道：“只收到过一次。”

“是一个小朋友送的，是关系不太好的朋友家的小孩，在繁花节的时候拿着花来找我，非说长大之后要和我结婚。”

她其实不怎么受欢迎。

漂亮归漂亮，但脾气实在太差，又是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有胆量给她送花的人寥寥无几。

闻言，卢修斯脸上挂起了浅淡的笑容。

他的语调也变得极为温和：“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洛塔想了想，回答道：“我跟他说‘你小心你爸打你’，然后就把他丢出去了。”

卢修斯评价道：“真是无情。”

洛塔有点不爽。

她觉得卢修斯没资格说自己。

他收到过很多花，而他至今还单身，那就意味着他伤过很多人的心。

洛塔问：“难道你对送花者就有什么有情的举动吗？”

“如果送花的人是我希望的那个人。”卢修斯说道：“我想，我会做出有情的举动的。”

洛塔：“……”

说来说去还是不喜欢嘛。

话说回来，他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信息？

洛塔抬起头，望向身形高大的金发青年，问道：“这么说，你是有喜欢而不得的人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快说出来让她听听。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圣子栽跟头？

她一定要去和对方做朋友。

洛塔等了半晌。

就在她以为卢修斯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卢修斯说：“长得很漂亮。”

洛塔：“……”

原来你是个只看皮囊的浅薄圣子吗？

卢修斯想了想，又说道：“个头还可以，身材很一般。脾气暴躁，骄傲自大，还很幼稚……”

洛塔：“？”

洛塔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打量着卢修斯，满脸都写着“所以你真的只看上了对方的脸”、“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圣子”等等。

最终，她总结出来了一句：“你眼光真差。”

卢修斯：“……”

他沉默了片刻，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的眼光很挑剔。”

洛塔点了点头。

一副“好好好，你说的对”的样子。

是很挑剔，反向挑剔。

世界上这么多温柔漂亮又优秀的好姑娘，他偏偏喜欢那种除了脸没有任何优点的。

啧，不愧是狗东西光明神的亲儿子——洛塔表示，自己这样的正常人理解不了狗的眼光。

洛塔在城墙上又站了一会儿。

云鲸带他们回来时，按照卢修斯的要求，将他们在城墙这里放下来了。之后，他们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座多日不见的城池。

墙内的一切都如同往日，热闹又繁华。墙外则是漫长的进城车队，由值守的骑士指挥着办理手续，秩序井然。

总之，没什么用得上她的地方。

“我先回神殿了。”

洛塔交代了一声，转头就跑了。

银发的小恶魔连背影都透着嫌弃的意味。

“……”

卢修斯沉默地站在城墙上。

他周身的氛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气压状态，惹得附近的骑士们心惊胆战。

※

在经过圣城主道时。

洛塔收到了很多鲜花。

意图讨好她的人，送她天价的切花朱丽叶。不喜欢她的人，给她带着嘲弄意味的雏菊——雏菊是一种被视为丛生杂草的野花，漂亮却又低贱。

当然，更多的是一些普通的花朵，不是特别贵重，但也绝不含带恶意。

洛塔沿路上还被刺杀过。

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小少爷，家中一半的人死在了权力争夺中，另一半死在人类与恶魔的战争中。

他举着花，一边向洛塔表达尊敬之意，一边握住了从袖子里滑下来的，淬毒的匕首。

然后？

洛塔接过了花，抛给身边的骑士。

在女骑士格蕾雅接住花朵的时候，洛塔已经把这个小少爷摁趴在了地上。

“都已经是没落贵族了，家里很缺钱吧？”

洛塔轻轻扇着小少年的脸，问道：“缺钱还买花，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老实说。

洛塔怀疑这个繁花节，其实是什么骗局。

圣城虽然四季如春，却不会在城内大规模种植鲜花，唯一的大花圃在神殿里，是圣子卢修斯的那片月季玫瑰花园。

因而，圣城需要大量花朵的时候，只能向花商购买。而繁花节偏偏是在秋季，花的价格非常感人……哪怕是一束雏菊，也要卖出三个银币的高价。

洛塔看了看格蕾雅怀里抱着的花。

她又低下头去拍小少爷的脸：“四十九朵玫瑰，买了这么多……呵。”

她的笑容温和又慈善：“还有钱给自己买棺材吗？”

小少爷：“……”

格蕾雅：“……”

这哪里是光明圣女？

她简直就是个恶魔！

等等，她好像本来就是个恶魔来着？

骑士莫尔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圣女殿下离开神殿这一段时间，性格变得越来越……”

半晌，他才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越来越像圣子殿下了。”

众人：“……”

一时之间完全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骂圣女殿下，还是在骂圣子殿下。

“不该让圣子殿下带孩子的。”格蕾雅强行镇定下来，说道：

“之后安排日程的时候，尽量不要让圣女殿下再和他碰面了。圣女殿下还年少，好好教育一下，性格说不定还能掰回来。”

众人：“？”

不是，你们神殿内部，对圣子殿下意见这么大的吗？

※

回到神殿之后。

洛塔原本是打算推进自己的作业进度的，拼一拼的话说不定还能勉强完成。

但是，她一回来，就被带有帷幔的梦幻公主床勾引住了。她揣着“我就躺一小下”的试探想法，往床上一躺，就没能再起来。

日轮西沉，天幕深蓝，月亮升起，深夜到来……繁花节就在这时间的轮转之中到来了。

神殿的钟指向午夜12点的那一刻，整座圣城都流溢着花的香甜，如同一壶好茶，馥郁却不浓烈。

洛塔就在这花香中昏昏沉沉地睡着。

或许是被动，又或许是主动，她忆起了缠绕着自己，将思绪拧成了结，挥之不去的过往。

那是一万年前的繁花节。

那时候繁花节没有现在这么多道道，花朵就只是用来送给喜欢的人。

那其中带着的是爱意，是索求，而非尊敬、友善之类的更为客套的情感。

洛塔当时年纪已经不小了。

她已经活过几万个春秋，见证山脉隆起，峡谷开裂，江河发源。

但说来可叹，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她从未收到过一束花。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要怪她自己。

繁花节这个节日一出现，她就一脸嫌弃地站在神像（光明神的）上，向全世界放话：谁要是敢向我求爱，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然后她就一脚踢掉了神像的头颅。从此，在感情这一方面来讲，洛塔的生活十分安宁。

直到——

光明神创造出了一个和他很像的小鬼。

那个名叫莱伊的小家伙，可谓是自幼就胆大至极。

继跟踪他父神离开神国，打扰光明神和魔神约架；把精灵之森的生命树的叶子拽秃，致使精灵的繁殖方式从树生变成胎生之后。

他又干了一件大事——闯魔神的神殿，给魔神送花。

洛塔：“……”

她的心情可谓是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洛塔蹲下身，伸手拧他的脸：“你把我的傀儡弄坏了。”

她当时在自己的神殿里喝酒。

喝着喝着，就发现有人硬闯神殿。

她做出来的二百个用以守护神殿的傀儡，有一百五十个被拆成了碎片，剩下五十个则是连碎片都找不到了。

洛塔本来想抄起大刀打爆对面的狗头。

但她才走出来，就一口气哽住了——

闯她神殿的是个小豆丁，浅金发丝间带着绒羽，漂亮的五官还带着满满的稚气，但也能看出来和光明神有六分的相似。

洛塔强行摁下了刀。

她想，自己和光明神之间相处是不怎么愉快，但祸不波及后人……

只有小人才会去动敌人家的小孩子。

她是恶人，不是个小人。

“对不起。”莱伊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让父神给你修理。”

洛塔：“……”

我觉得他会先修理你。

洛塔说：“所以，你到底搞什么？”

“今天是繁花节。”

莱伊像是变戏法一样，一阵神术的金光闪过，他怀里多了一大捧鲜花，跟他人差不多大。

他把花往洛塔怀里塞，还试图把自己一起塞给她：“父神说了，花要送给喜欢的人。”

洛塔：“……”

洛塔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