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深夜抵达了某军区某军某师的驻地附近的一个小车站缓缓地停靠了下来。在接兵干部的吼声中,来自城市和农村的穿着肥大的冬训服的新兵们顶着凛冽的寒风,费力的睁开睡眼,拎着大包小包像企鹅一样晃晃悠悠的从温暖的车厢里面鱼贯而出,在站台上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不成模样的绿色长龙。
这车站还保持着五十年代的风格,站台来回也就是不到三百米的长短。只有两道铁轨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看上去不那么明亮,也许是不经常使用的关系,另外一道铁轨上还有点淡黄色的铁锈。站台也是坑坑洼洼的,也没有地砖,完全的水泥地,上面布满了裂痕。
出站口是一座五十年代的二层小楼,看上去那些玻璃倒是挺干净,只不过窗户下面那隐隐约约的标语说明了这栋建筑的苍老:伟大的无产阶级万岁!!!旁边还有一条,是写在围墙上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面的完全看不清楚了,只剩下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估计是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吧。
不过张健他们并没有从出站口出去,军队的大卡车就停在站台上,一群带着四道竖杠肩章的老兵们正靠在汽车的驾驶室边上抽着烟指着新兵嘻嘻哈哈的谈论着什么。从小就在军区大院的张健知道,那是士兵里面最高的军衔,上士。这些老兵最少也有四年的军队生涯了,有些可能超过五年,超过八年的老兵都该带上一横杠一拐了,那是一级军士。
这些老兵看上去都年纪不小了,脸上的皱纹很多,笑起来皱纹就显得特别明显。但是实际上这些老兵可能也就是二十来岁,只是常年在军队,皮肤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才造成了现在的模样,一旦退役,一年就能变回实际的年龄。张健站在人群里,看着这破旧的车站和那些嘻嘻哈哈的老兵,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惨了,这次可能到了传说中非常艰苦的部队了!”
“上车上车!快点!拿好自己的东西!”车厢门口,一杠一星和一杠两星的接兵干部们费力的嘶吼着,新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边儿走,干部们不得不东跑西跑的维持秩序,把这群迷途的羔羊们领到等待了半天的卡车后面,然后把他们一个个的赶上卡车。
“我的妈呀,这卡车可够破的!”张健刚把箱子扔上车厢,扒着车厢挡板踩进来,就听到有人惊讶的说道。等他靠着车厢壁坐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的确这车够破的,连个座位都没有,他和一群新兵只能坐在冰冷的车厢地板上。大冬天的,冰冷的钢板让他觉得身上的裤子跟没穿一个级别。
又等了一会儿,张健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没有感觉了,卡车才轰然发动起来,然后随着一声哨响,一辆接一辆的开始驶出车站。看着后面的卡车和破旧的车站,张健有一种被人丢进原始森林的凄凉。原以为依照老爷子的关系和地位,自己能够分到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混三年就回家的,没想到居然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来,看来这次老爷子和老爸是狠了心要自己吃苦了。
车厢里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新兵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反正到了地方就要在一起生活三年了,大家早晚都要在一起,不如现在就相互认识一下,以后到了部队也好有个照应。这是人类的自然反应,人类也是一种群居的生物,面对未知,人们总会选择先团结起来。新兵们相互介绍着自己,偶尔的还能发现和自己一个车厢的可能是自己上学的同学又或者是多年不见的邻居。不过这些人中,多半都不是高中毕业的,大多数都是初中或者初中未毕业,有些甚至只有小学学历。
张健算是这群人中学历最高的一个,不过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一车厢里面没有一个城市兵,要么是县城的,要么就是农村的。有些人看起来简直是毫无修养,鼻涕流了好长了,要么哧溜一下吸回去,要么就是用崭新的冬季作训服的袖子随意一抹。这让来自城市的张健感到特别的恶心,还有人大声的吐痰。张健不得不挪动身体,尽量的靠近车厢的后挡板,车厢里面的空气实在是太难闻了。
看起来军营离车站好像很远,因为张健看了看手上的欧米茄手表知道从离开车站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而现在这破卡车还在唧唧歪歪的在黑暗的道路上颠簸着,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路况,但是张健知道,这绝不是公路,卡车应该是走在土路上。两边掠过高高的黑影,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让张建明白现在行驶在乡间。
长途乘车带来的疲劳让车厢里面变得安静了不少,刚下车那份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十七八的孩子们便抵抗不住睡意,在车厢里挤做一团呼呼大睡起来。张健总算是移动到了车厢的后挡板的位置,放下了背包坐在背包上,看着外面的黑暗。后面的卡车驾驶室里面的老兵叼着烟,车灯是关着的,只有老兵嘴上的烟头一红一灭的能够让人知道后面还有一辆汽车,也不知道在这么黑的夜里这些老兵是怎么保持着车辆与车辆之间的安全距离的。
随着眼界的开阔,张建明白汽车已经行驶在山路上了,因为他可以看到下面有些地方有灯光,那远远传来的鸣笛声让他知道,那灯光是刚才下车的火车站,现在它看起来似乎变得更小了。随着车辆的转弯,那一丝灯光也完全被山体挡住,周围再一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看来就算是想逃跑,也是一件很难的事儿。”张健想着,太远了,就算自己能跑掉,他可不敢保证能够准确的找到火车站,要知道现在他已经被卡车转来转去的行驶搞得晕头转向了:“这军营到底在哪儿?有必要藏的这么隐蔽吗?现在又不是打仗!”张健不满的在心里嘀咕着。
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张健打着了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刺激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状态。不过他刚抽了一口,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室就亮灯了,里面的一个挂着红牌的准尉给他打手势,让他把烟灭掉。在看张健毫无灭掉的意思之后,红牌露出一种无奈地表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不要把烟头扔下车,防止引起火灾之后便熄灭了驾驶室的小灯,周围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终于在过了三个多小时之后,伴随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卡车终于停了下来。接兵干部们大声的叫醒在车厢里挤做一团的新兵们,让他们下车。车站上那混乱的一幕再次出现,新兵们鸭子一样的从车厢里跳出来,然后继续向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过这一次混乱的时间持续的比较短,那是因为车厢下面多出来很多带着一道粗杠和一道细杠的肩章的士兵在帮助干部们维持秩序。这些都是下士,一粗两细的竖杠肩章的是中士,一般来说,下士是副班长,中士和上士都是班长级别,老兵也有带下士和中士肩章的,不过那一般都是三年兵或者四年兵。
混乱很快就被压制住了,新兵们穿着臃肿的冬季作训服拎着大包小包的站在每一辆卡车的后面排成四列纵队,每个纵队边上都站着一名下士或者中士。新兵们好奇的打量着这片平地,借着初生的太阳,新兵们发现自己在一座山里,周围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头,现在大家就在这片山头包围中间。
“乖乖,这么大的打谷场,能晒多少小麦啊!”一个新兵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下周围,发出了感叹。
“别说话,保持安静!”站在他身边的下士回过头严肃的说道。
新兵吐了吐舌头,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下士严肃的扫了一眼队伍之后,发现没有人敢说话了才满意的回过头去。被那个农村来的新兵称为打谷场的操场上,几个干部正在聚在一起研究新兵的名单,远远传来的低语声似乎是正在分配这些新兵的去向。过了一会儿,干部们散开站成一排开始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