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做儿个哪?”
一队持红缨长枪的西夏大兵拦住了高遵岳的去路,大声对他喝道。
“额(我)……额……额……”
高遵岳嗫嚅着说道,赶紧抽出抄在棉衣袖子里的双手放了下来,慢慢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了。
一个长相丑陋的西夏兵对他大喝道:“把胳膊挓(zha)起来!”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他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那个丑陋的家伙走到他面前一通好搜。
幸亏高遵岳他听了艄公王环的忠告,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家伙什一过河都藏了起来,换上了王环为他准备好的衣裤,否则,这时不大战个三百合才怪呢。
“你阿达来滴?揍撒起(做啥去)?”
一串关中腔音飘入了耳中,高遵岳抬头一看,跟在番兵后面的两个骑马的人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前面是一个紫铜色面皮的人,满脸堆肉,刺猬般的络腮胡,根根直立。他头戴一顶乌金盔,上插两根野鸡毛,身穿锁子连环黑铁甲,勒甲黑丝宝带系腰中,腰左悬一口宝刀,腰右袋插铁胎弓,壶藏雕翎箭,足蹬穿云战靴,坐下追风枣骝驹,右手挽缰,左手反提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柄大砍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来人正是西夏国第一勇士———大将苏奴儿。
那番将苏奴儿鼻孔朝天,略撇了高遵岳一眼,连打了几个哼哼,好像在说,就你小子,某家一个手指头就能捻死你,用不了两个。
向高遵岳问话的是停在苏奴儿身后的一个白净面皮的人,两缕老鼠须挂在上嘴唇的两侧。他头戴翻毛兽皮帽,身穿貂皮大袍,足蹬厚底棉官靴,骑一匹黄骠马,有一西夏小兵执缰站在旁侧。这家伙左手抚摸着两缕鼠须,右手握着一把野鸡毛扇正指着东张西望的他问:
“社你嗫(说你呢)!乱闯撒嗫?你知不道制达是通往大王滴行营吗?”
他定神一看对方打扮,就和王环说的人物对上了号,知道此人就是西夏王李元昊的狗头首席军师,也是野利玉乞之妻没藏秀云的汉文老师,现任西夏国太师、中书令的大汉奸张元。
高遵岳连忙随机应变说:“额知不道乌达是大王滴行营。饿大(爹)病咧,饿抓药起(去)。”
“你姓撒?揍撒滴?”
“额姓忘,叫忘祖,渡口摆渡滴。”
“摆渡滴?姓王?王环是你撒人?”
“是额哥,他在家陪额大捏。”
王环就是送他过河的那个船夫,他把他们家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高遵岳。
“哦。你叫王祖,王祖,……忘祖,忘……,快滚!赶紧列远起!……他是额滴乡党,轰他走!”
张元念叨着,气急败坏地命令亲兵护卫把高遵岳给赶走了。
“你个出卖祖宗的大汉奸,我呸!还有脸学诸葛武侯,冬天拿把破扇子,抖起狂风把你吹死。呸!小样,看小爷以后怎么整死你。”
被西夏兵赶到一旁的高遵岳,小声咒骂着张元,咬着牙走到了路旁,寻思道:“看来,白天是不能去西夏兵营打探消息了,只能到晚上再去了。天色还太早,小爷我先进城去看看情况,再做道理。”
高遵岳想着抬头向四周一看,在去往西夏都城兴庆府的路上有几个人正冲他咧嘴而笑。
一个胖大和尚向他招手,叫他过去呢。他走了过去后,飘来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小兄弟,做甚地?我看你不像是个摆渡人。”
“干甚?我看你说话也不像是个和尚,你又不是官家人,盘甚道?我就是个过路人,干你甚事。”
高遵岳学着大和尚的山西口音惟妙惟肖,看着和尚的容貌风采,心中却暗暗喝彩。
只见那和尚生的清奇古怪,魁梧雄伟,脸面像螃蟹的壳子,有点狰狞,目如朗星,眉须已现霜雪,毗卢帽整齐的刚好遮住额头,显得庄严周正,身上披着大红袈裟,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人的头顶骨做成的念珠,双手合十,露出昂昂英气。
人骨念珠是以修持成就的有道高僧的眉心骨或头顶骨做成。一位高僧只能取一枚,故一百零八颗的念珠,即是一百零八位成就高僧之加持。
高遵岳一眼就看出老和尚的这串佛珠是件宝物,据他师父褚玄老道所说,用高僧头顶骨制成的佛珠可除疑解惑,格外有伏魔克邪的力量。
他的目光转回到了老和尚的左右,五个穿青布棉袍、头戴毡帽的大**一个道装打扮的高瘦道人像捧月的星辰一般,拥护在和尚的两侧。僧、俗、道同行,不伦不类,十分扎眼,这些个是什么人呢?看他们都像是练家子啊!各个武艺不错。
高遵岳心中正犯着嘀咕,老和尚右侧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的黑色脸膛、神眉怪眼、肉山似的胖大汉子走出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砸吧着嘴说道:“乖乖,制娃残货滴很!学撒像撒,了不得!了不得啊!”【残货滴很:陕西方言,意思是厉害的很。】
不是因为黑脸胖子夸他,而是因为他在陕西生活了八年,听到关中口音,犹如听见乡音一般,就会感到十分亲切,不由地望着那黑脸胖子善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