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前脸色浮上一丝无措,他低着头搓了搓手,朝她露出一丝尴尬无措的笑。
“阿萄,我......我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他抬起脸,粗大的手掌上捧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表情有些迫切。宋萄这才看到他脸上被晒得黝黑,皱纹像蛛网一班盘踞在他脸上,嘴唇干裂,渗出丝丝血丝。
明明才一年多不见,他却像老了十岁。完全不像一个刚过五十岁的人,反而已经有了垂垂老矣的态势。
宋萄有些不忍,她将车窗摇到最下面,问:“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对宋建前,她到底没办法像对待张叶婵一样,做到完全无情。
“在这里......”他余光看向席宿,触及他清冷的表情,顿时闭了嘴。
宋建前虽然只见过席宿一面,但也知道他是自己女儿男朋友。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无穷的悲哀。
他这半辈子,实在过得太过荒唐,荒唐到连自己的女儿都弄丢了。
宋萄见他迟迟不说,敲了敲车窗:“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宋建前不是不想说,只是太难以启齿。来这里找宋萄,本来就是一场赌注,赌他在宋萄心中的地位。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地位无疑是微乎其微。
“阿萄啊,你妈......她得了肺癌,化疗要好多好多钱。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本事,根本没钱供她化疗。阿萄,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来想想办法。”
宋萄眼神怔了一秒,随即敛下眼眸。
“要多少?”
宋建前被她冷淡的眼神刺得鼻子一酸。
“医生说,保守估计要20万。”
他看到宋萄没说话,以为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事实上,他和宋萄已经两年没有说过话了,只能从她奶奶那儿知道关于她的一些情况。只知道她去国外,又留在A城工作。连她工作的地方,都还是从她一个同学那儿知道的。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拍了拍自己的头,用玩笑的语气道:“你看我也是急糊涂了,你才刚工作,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他摆摆手,转过头,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阳光有些晃人,照在他汗津津的脸上,闪着稀碎的光。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回到车窗前。
他将手里的塑料袋捧给她:“阿萄,这是我种的花生,我带了一些给你尝尝。”
宋萄接过,往袋子里一望。
一粒粒花生颗粒饱满,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宋萄骤然想起,曾经她因为偷吃了灶上的一碗花生,被张叶婵打得人事不省。大学时,她曾跟舍友说过这件事,那时候她们也都只是当个笑话听。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身体上的伤痛与心理上折磨,是真实存在的痛。
这件事,张叶婵知道,宋建前也知道。只不过现在他这种举动,于她而言,连弥补都称不上。
等宋萄缓过神,宋建前已经走了很远。
“等等。”宋萄叫住他。
宋建前转过身,以为她要把东西还给他,脸上顿时涌上一阵难堪。
“明天,我把钱打给你。”
宋萄说完便摇上了车窗。
宋建前迟疑了一两秒,待反应过来,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席宿把车倒进车库。
宋萄把脸埋在怀里,揉了揉眼睛。
“阿宿……”
“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起头问:“我真的做错了吗?”
内心明明不在乎了,胸口却还是闷闷的。
她没有办法忽视幼年时受过的那些伤痛,那些冷嘲热讽拳脚相加就像是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她心上。尽管随着长大,这颗钉子被拔了出来,却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一触就疼。
席宿把她抱在怀里,凝视她的眼睛:“萄萄,你没做错什么。”
他仍记得当年那个瘦小的姑娘留在学校拖地的场景。夕阳照耀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打下一条长长的阴影。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却透着饱经磨难的沧桑。
宋萄眼神望向后视镜,看着那道佝偻的身影慢慢走远,最终归为一点,消失不见。
他的肩膀,她曾在作文中无数次想象描摹过。现在已经不再挺拔有力,只剩下一把尖峭嶙峋的骨头,盛满难与人言的悲哀。
后来的后来,宋萄再也没有见过他。
除了婚礼的一封信。
“萄萄,你好了没啊?”
许明桑敲了敲门,接着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