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过来的这些年里,沈喻越来越清楚古代社会的残酷,他只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而已,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这颗棋子分量重一点,再重一点,别的不说,到时候得能把无辜的林妹妹全须全尾的捞出来。
至于其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另一边,黛玉坐着小轿,从角门进了荣国府,见完了一众女眷。但因为两个舅舅都没有见她,黛玉内心满是忐忑黯然。又不免在心里再三思索,深恐自己行错一步,惹人耻笑。
到晚上传饭时,黛玉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后院,见诸长辈皆站着侍奉贾母用餐,不免对豪门公府的规矩又多一层思量。
及至依着荣府的规矩改了自己往日的习惯,吃了饭,漱了口。
饭桌撤下,与众姐妹一道儿闲话时,凤姐又匆匆进来。
贾母瞧见了,笑骂:“素日里显摆你能干,今儿这是慌慌忙忙的做什么?”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别急着嫌我,我贫嘴贫舌的讨人嫌不差,但今儿后面跟着的可是个贵人。”
众人哄笑凤姐儿促狭,一边都往外瞧去。
黛玉好奇心乍起,也跟着瞧。
只听见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热热闹闹的氛围静了下来,贾母凝神一看,道:“是了,竟忘了喻哥儿,还不快快领进来”,拉着一旁的黛玉的手,“都是亲戚,很不必忙着避讳,他一向忙,可巧儿今天来,也该与他见一见。”
黛玉便也抬起头看,一道身影慢慢走进来,规规矩矩向贾母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
这是个年轻的公子,头戴玉冠,身着烟灰色马蹄箭袖,身姿笔挺。
他眼睛是纯正的黑,像蕴着一湾墨,在烛光的映衬下稍稍减去了些锐气,眉目分明,比白日柔和了些。
黛玉恍然想起坐轿来时遇见的那策马驰过的背影,不禁在心里思量:原来是他。
一边却在心里疑惑,这般出众的人物,又是亲戚,怎的从来没听爹爹提起过?
贾母面目慈祥的对沈喻说:“好孩子,难为你记着今儿是你林妹妹来的日子,这就是你林妹妹了。”指了指身边着的黛玉,又对黛玉道,“他跟你一样,也是我外孙,你只叫他一声沈表哥便是了。”
黛玉连忙向沈喻见礼。
沈喻也躬身还了一礼,叫了句:“林妹妹好。”
然后命人端来几个盒子,对贾母说:“这是我今日入宫得的几样物什,我挑了几样好的给外祖母和林妹妹。”
凤姐笑道:“怎么?光有老祖宗和林妹妹的?这我可不依。”
沈喻道:“嫂子和各位妹妹自然也都有,琏二嫂子别见怪,我谴人送到了你们的院落,外祖母和林妹妹的是我顺手捎了过来。”
贾母道:“喻哥儿真是有心了。”
又打趣凤姐,“叫你嘴快,这次可真是冤枉了人了不是?喻哥儿自小就是个周全的,还能给你把柄抓?还不快快给喻哥儿赔个不是。”
凤姐真起身不伦不类的学男子做了个揖,沈喻也只道不敢。
众人笑闹了两句,贾母又关心黛玉,问黛玉念何书,黛玉只道念了《四书》。
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什么书。
沈喻想起原著,黛玉书香门第出身,正经当男儿教养读书,最是有些自负才华的傲气。
书中听贾母说些女儿家不用读什么书,只不做睁眼的瞎子便是的话,该是有些抑郁难堪的,便接了过了话:“虽我白日不常在府,但也知道,几位妹妹聪明毓秀,虽不及林妹妹有两榜进士做先生,也该学到千字文或列女传了?”
黛玉有些惊讶,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表哥消息竟如此灵便,知道她老师是谁。
这时三春看黛玉的目光便不同了。
能得进士教导,这可是府里最金贵的宝玉都没有的待遇。
“我和二姐姐学到列女传,四妹妹年纪小,只学完了千字文。”三人之中最开朗的探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及林姐姐厉害。”
三春平日只是在府里跟着女先生学习,这下便对柔柔弱弱的林妹妹心里不自觉的产生了些许敬意。
黛玉也只是个小姑娘,被人夸了也有些兴奋,看着沈喻和三春,不自觉亲近几分,道:“我不过是占了老师的便宜,堪堪学了一二年罢了,但我上京带了些书,如果二姐姐你们感兴趣,时常来看看也不辜负这书的一番奔波了。”
三春也正是极爱书的年纪,听到这儿,眼都亮了,都是小姑娘,喜好相同,就聊到一起,说到兴处,也不管旁人,兀自说的起劲,不知不觉就亲热起来。
这厢她们几个姐妹讨论的热闹,贾母也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
而沈喻看着小姑娘微微弯起的唇,亮晶晶的眼睛,说到分歧时微红的脸颊,倒比一开始玻璃水晶似的样子多了一丝鲜活,也不由跟着心情好了许多。
他挺直的身子稍稍往后靠在椅背上,两眼微阖,透出些慵懒的姿态,低声应和着贾母说话,一旁给贾母捶腿的小丫头看着一向凛然不可近的沈少爷微微透露出的温柔神色,不由看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