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想下去,我从地下室走到大厅,地上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一场恶战。家具们正在叮叮当当地收拾屋子。我对它们点点头,匆匆走上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尽管尤利西斯已警告那些盗窃的人,值钱的东西还是少了一大半。
接了一盆冷水,我浸湿毛巾捂住脸颊,羞臊的热意总算消了下去,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说到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我和蓝伯特之间,不仅身份悬殊,知识与阅历也差距巨大。他对我抱有好感,可能只是因为在特殊的时间碰见了我。要是在他最意气风发时相遇,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镇上有对男女,曾因为一起躲避猛虎,而互相产生情愫。然而,他们婚后不到一年,这段婚姻就几近破碎。男人找了情.妇,女人满腔幽怨无处发泄,几个月过去,老了将近十岁。父亲告诉我,越是惊险诡异的环境,越容易滋生错觉般的爱情。这两人就是相信了错觉,才会有如此悲哀的结局。我和蓝伯特大概也是这样……
想这些真是难受。我放下毛巾,看一眼时间,已是晚上十点,打算去泡会儿澡就睡觉。
明天……明天认真跟他谈谈吧。不想再这样猜疑下去了。我告诉他心中的疑虑,他告诉我真实的想法,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第二日,我一大早就起床。因为准备跟蓝伯特摊牌,我在更衣室里找了半天的衣服,可惜好多精致的裙子,都被抢走或是剪烂,只剩下几条颜色寡淡的长裙。我挑了一条珍珠色的裙子,裙边镶嵌着光润的珍珠,领边、袖口均绣着黑色蕾丝。穿裙子必戴手套,但我翻了很久,也没有翻到合适的手套,如果戴其他颜色的手套,会显得很奇怪。蓝伯特应该不会介意我不戴手套,反正只是两个人的谈话。
穿上裙子,我在梳妆盒里找到梳子、香水和发蜡,把发丝和橄榄叶花环状的珍珠头冠缠在一起。抹发蜡的时候,我不小心抹多了,谁知这个发蜡的味道如此强烈,顿时整个人香得像一朵移动的茉莉花,走到哪儿香到哪儿。想去洗头发重来,却已接近中午时分,算了,就这样下去吧。
走到门口,我忽然听见城堡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来了?难道又是尤利西斯?
推开房门,我走到三楼的栏杆前。大厅里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尤利西斯,而是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她穿着宝蓝色的大摆裙,发髻高盘,头顶插着同色的翎羽,耳垂、颈间、手腕均戴着华丽昂贵的宝石饰品,被城堡内三盏水晶吊灯折射出浪漫的光辉,将她白天鹅般优雅的气质,衬托得更为出众。
我意识到,她应该就是尤利西斯口中“相貌、修养、出身、学识”,都能与蓝伯特相配的女人。
刚好此时,蓝伯特走下楼,与她打了个照面。他的兽化总是时好时坏,一夜过去,他再次变得与常人无异,指甲缩短,手指恢复修长与雅致,除了后颈的黑鳞,和瞳孔还是蛇般竖瞳,几乎看不出他曾化身凶狠的野兽。
他的视力还是很差,而且,好像在思考什么事,差点撞到那位女子。他站住脚,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金框眼镜,夹在鼻梁上,看向女子。
这个过程中,女子一直微微笑着,天蓝色的眼中盈着泪花。
蓝伯特看清她的容貌后,停顿了两秒钟:“奥菲莉亚。”
看到两人对视,我变得很奇怪,心里像油煎火烤一样难受,恨不得走下楼把他们两个分开,或是挡住蓝伯特的眼睛,禁止他看那位女子。但我没有理由,也不可能这样做,只能憋着气,轻手轻脚地走到石柱后,闷闷地望着他们,听他们会聊什么。
奥菲莉亚的语气像云彩般轻柔:“如果不是尤利西斯告诉我,你被女巫诅咒……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蓝伯特走到一边,摘下眼镜,用手帕轻拭着镜片:“尤利西斯?”
“你不要生他的气。他说你被女巫诅咒,只有真爱才能破解你身上的魔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好歹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奥菲莉亚的双颊微红,“我愿意帮你想办法。”
“是么。”蓝伯特的口吻不冷不热,我却觉得他热情如火,态度暧昧到快让我不能呼吸。没由来的酸意浸满心口,我简直想跺脚,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你觉得我没有拯救你的勇气?尤利西斯跟很多贵女都说了,但他们知道你会变成野兽后,都犹豫了……只有我,背着父母,偷偷驱车来到这里。”她脸上泛起回忆的微笑,“我记得这个城堡,那片玫瑰田原来是马场,对不对?小时候,我常跟着父母来这里赛马。那时,你虽然年纪不大,却相当威风,女孩们都不敢和你说话,只敢在角落偷偷议论你……殿下,多年过去,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你倾诉少女心事,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勇敢,让我住在这里帮助你,好不好?”
蓝伯特把眼镜夹在鼻梁,重新望向她,却久久没有说话,似乎不置可否。
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再看下去,我恐怕要气死在这里。看了看身上素净却隆重的打扮,我懊恼得不行,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跟他吃饭?穿刚来那会儿的衬衫和长裤不行吗?
这时,奥菲莉亚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请你怜惜我,同意我的请求。”
想到蓝伯特可能会同意,愤怒和酸意同时冲昏头脑,我狠狠地跺了下脚,也不管是否会被发现了。
正准备回房换衬衫长裤,就听见蓝伯特不大不小的声音:“罗莎,下来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