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蓝伯特站在门口。两天过去,他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初见那样森冷阴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他穿着漆黑金扣的礼服,领子敞开,露出褶皱繁复的衬衣。看见我,他微愕了两秒,然后转头望向别处,冷漠地说道:“晚餐好了,下来吧。”
我有些迷惑:这么大费周章,只是想和我吃一顿晚餐?
点点头,我提着裙摆准备下楼,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简洁地命令道:“手给我。”
走廊壁灯是暖黄色,这次我将他的手掌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仅手背覆着盔甲般的黑色鳞片,指间还有一层透明的皮膜,指甲像蜥蜴那样尖利。后背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自我安慰着,亲都亲过了,现在不过是牵个手,怕什么……
我抿着唇,赴死一般,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还是那么冰冷,那么滑腻,我打了个小小的冷战。他沉默地收紧手,牵着我走下楼。
走进大厅,我顿时愣住:新鲜的玫瑰花堆满长桌,白色长烛放置在首尾两端,桌上有冰镇的香槟、熟透的水果,还有来自深海的大虾,鹅肝外焦里嫩,庞大的熏火腿占据半个桌面,中间是一盆黑松露熬制的奶油浓汤……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晚餐,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蓝伯特走过去,拉开一条椅子:“请。”说完,他却走到壁炉那边坐下,翘着腿,神色平淡地看书。
我愣了一下,没见过这么请人吃饭的。想了想,问道:“你不吃吗?”
“你不会想和我一起用餐。”他说。
“一起吃吧……”我说,“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用餐?”
他合上书,瞥我一眼:“你确定?”
“确定。”
他随手将书一扔,走到我的面前坐下,拆开餐巾铺在膝盖上:“希望不会影响你的胃口。”口吻倒是彬彬有礼。
接着,下一秒,他的动作震撼到我:他竟然直接拿起那只半米长的火腿,用牙齿粗暴地撕咬下一块肉,面无表情地嚼了起来,仿佛一只咬住羚羊后颈的猎豹。
我怔怔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来用餐。见我端起汤碗,他用腿上餐巾的一角拭了拭唇角,对着松露浓汤一扬下巴:“方便的话,给我也盛一碗。”
这种颐气指使的态度……倒是挺像王子的。我依言照做。
他喝汤时,安静不少,只是没喝几口,就忍不住伸出舌尖,像动物一样舔起来。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放下碗,淡淡地开口说道:“我被女巫诅咒,若是不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女子,外形、性格,乃至生活习性都会越来越像动物。她说我的性格狡诈,于是给了我蛇的鳞片,又认为我冷血善变,给了我蜥蜴的眼睛和指甲。若是下一个春天到来时,还没人愿意爱我的话,我会变成一头四不像的怪物。”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我内心震动。
其实想想,他可能和我一样病急乱投医,一样绝望:我选择住进诡异的城堡,寻找解救父亲的办法;他选择相信陌生女子的胡言乱语,只为抓住破解诅咒的希望。某种程度上,我和他是同病相怜。
假如爱上一个人,就像是按下一个开关那样简单,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反正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人。破解他的诅咒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请他解救父亲了。
可惜的是,爱人或被爱都很困难。我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时间,餐桌的气氛陷入凝固的沉默。
用完餐,他低垂着头,两根手指的指腹摩挲着餐巾,似乎在思索什么。
许久,他抬起头,覆着黑色鳞片的修长的颈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想请你和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