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视线,觉得自己应该退开些,但最后并没有移动。
原渚住八楼,面积不大,装修得很素净。家里十分整洁。两人进门时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原渚拿一双自己的拖鞋给她。转身提着东西进厨房去,“我做海鲜面,很快。你先吃点零食垫垫。”
“哦。”孟歧川应声,反手关上门。
“你有忌口吗?”
“没有。”
厨房里又传来原渚的声音,“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有。”
“书房可以用。桌上的东西你推到一边就行了。”
孟歧川‘恩’了一声,说,“我明天早上七点半有课。”
“知道。”厨房传来油入锅的嘈杂声,原渚略提高了一些声音:“你作业写快一点。今天已经很晚了。这里离学校远,明天要起得比平常早,我会开车送你去学校。”
孟歧川应了一声,站在客厅的桌边,抠着桌沿,看着在厨房忙碌的高瘦背影。过了一会儿,才提着书包往里走。
这房子格局方正,书房挨着客厅,两者之间用玻璃隔断。
孟歧川把书包放下。扭头看向四周。
三面书墙,不知道是以什么来分类排放的。桌上放着一把光刃用来压书页。刀刃没有打开,让它看上去像是光秃秃的手柄。
拉开抽屉,她看着里面的东西静默坐了一会儿,才高声说:“你桌子里有枪。”
原渚急匆匆过来,拿走了能量枪和光刃。转身丢到对面的主卧。并把门锁了起来。回避她的视线赶回厨房。她也没有再问。
两人吃完了面,原渚去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是干净的”。
他把客房打扫出来,里面有独立的卫浴。
等原渚回厨房收拾完再出来,孟歧川已经洗漱完睡了,她房间的门没有关,灯也亮着。卫浴门大开,脏衣服被她随意丢在地上,床上被子大而厚,衬得睡在里面的人更加单薄。
原渚进去将脏衣服捡起来,把她伸出来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关上灯,出去要关门的时候,身后传来本应该睡着的孟歧川的声音:“那明天放学的时候,你会去接我吗?”
少女以这种方式寻找一个长期的住所。
原渚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点点头,“睡吧。”
等他去洗完澡出来,抱着脏衣服去阳台时经过客房,便听到里面有压抑的微弱哭声传来。
他停下步子,习惯性地想点烟,但想到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叼着没点火的烟转身靠在门边的墙上站了一会儿。过了好久,哭声总算停了。大概是累得睡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去阳台。
放衣服的时候,孟歧川的内衣裤掉出来。
原渚脸热起来。强作镇定捡起来放进洗衣机的时候,有些犹豫。
想了想把其它的衣服都拿出来。但又迟疑,这上下两件是不是能一起洗的?有没有什么讲究?
纯白色没有花纹的两件平平无奇的内衣,灼手似的,让他不安。
也许刚才就不该把它们拿来。可现在也不能放回去了。
最后足足花了四个小时,洗衣机跑了三次全程,才把孟歧川的衣服分别洗完,胡乱全晾好之后他才完全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塞到洗衣机里了事。
第二天早上六点,原渚准时起床,做早餐的时候,叫醒孟歧川。
“衣服在阳台上。”原渚头从厨房伸出来,补充:“是洗衣机洗的。”
孟歧川走到阳台,看着挂在那儿的内衣,瞬间整个人着了火似的。胡乱一把扯下来,跑回去换好衣服,洗漱完,用冷水泡了半天脸,才叫脸色正常些。
等她出去,早餐正好。
她边吃,原渚边检查东西都带齐没有,顺手把做好的午餐盒塞在她书包里面。
“昨天还剩了些海鲜。我做了海鲜饭。你不想去食堂就在教室吃这个。我五点半在学校门口等你。”
孟歧川沉默吃东西,两腮鼓鼓的,眼睛跟着原渚的背影转。
发现原渚有转身的征兆,连忙垂眸,红着耳朵仿若无事看着碗里,专心吃。
“你听到了吗?”原渚回头问。
“恩。”孟歧川问:“那你今天干什么?”
“不干什么。”
“你去……上班吗?”
“我放假。”原渚有些不自在。把东西都收好,补充说,“上午去俱乐部,下午健身完去商场。买完东西去学校接你。就这样。”
等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原渚车开得很快。赶在校门关前到达。等孟歧川进去后,他才下车去了教务处留下自己的名片。
原本这东西,是用来日常在外社交应付人的,比如在俱乐部的时候。现在放在老师的桌上。“学校有什么想法,请直接和我联系。或者和我的律师联系。”
等到了下午五点半,原渚办完所有事回学校接人的时候,车上已经装了一大堆的东西。整个后座全是袋子,后备箱也是满的,车顶上绑着两个小型的洗衣机。
孟歧川是第一冲出校门的。差点没认出这辆车。
两人回来,孟歧川写作业,原渚上上下下跑了四趟,才把东西都搬完。
他做饭,孟歧川就坐在沙发上拆他买的那些东西。将它们分类,放到相应的地方。原本素净的家里,显得拥挤起来,多了很多有颜色的东西。
不一会儿她身边就拆出一大堆纸盒、袋子,把她团团围着。
“你还给我买衣服啊?”
“不是不方便回去拿吗。你也不好一直穿我的衣服。”原渚在厨房的时候说话总会格外大声些,因为锅里太响,“休闲款的不是那么讲究码数,应该可以穿。大了小了我明天再去换。”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是喜欢别的,等周末的时候再去买。”
孟歧川把那些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身上比划,拿到最后一件的时候,两件内\\衣和一盒内\\裤掉出来。
它们被塞在袋子最深处。
原渚端着菜走出来,就见到孟歧川正拿着没拆包装的内衣。不知道是在身上比划,还是刚拿出来,两个人不约而同f 有些慌乱。
原渚移开视线,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胡乱问:“我买了酱油没有?”
孟歧川立刻借机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旁边的衣服堆里,起身翻找,没有酱油。
“我去买。”也不等原渚说话,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原渚松了口气,想到这里不安全,连忙跟着下楼去。
有几个在楼梯间抽烟的混混,看到匆匆出去的孟歧川有些不怀好意思,但看到远远跟着的原渚,就立刻识相地闭嘴了。
孟歧川走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她下楼进了超市,原渚站在外面抽着烟等她。
超市收银小妹已经认得孟歧川是之前跟原源一起回来坐在副驾驶的女孩,此时跟她打听,“原哥爱吃咸粽子,还是甜粽子?”因为不看新闻,对孟歧川是谁丝毫也不知情。
孟歧川边挑酱油边问:“干嘛问这个?”
小妹嘻嘻笑,“问问嘛”,趴在收银台欠着身子,又问:“原哥休息几天呀?”
孟歧川拿着酱油过去,用力往收银台上一放,没回答她的话。
“你是他什么人呀?是他老家的妹妹吗?移居过来的?”小妹好奇地问:“你病好了?”
大家都知道原渚努力赚钱,因为有个内脏衰竭又对大多数人工制品关键材料过敏的妹妹。
这种病想一次治好得换一大堆器官,这得花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钱。也就只能靠药续命了,每个月医药费惊人。原渚要是哪个月不按时寄钱,妹妹断药就会死。
原渚站在外面听得清楚,下意识扭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孟歧川。
少女站在收银台前面,垂着眼睛听小妹说话,手指有意无意地抠着台面上的缝隙,说,“好像个被终生监禁无法逃脱的囚徒。”
小妹叹息。人生嘛。
结完帐,孟歧川拿着酱油出来,看到原渚有些意外。
“这里不安全。我陪你走几次。认认人。”原渚扭头看看不远处,街角聚集着无所事事的青年在向这边张望,见原渚抬眼看过去,参差不齐地叫,“原哥”。
孟歧川说:“我哪记得住这么些人?”
原渚说,“是让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认认你。”拉她,“行了,走吧。”
孟歧川跟着他走,嘀咕说,“小洗衣机根本用不上,不然退了吧。”
原渚瞥了她一眼,“买了就用。这么点钱有什么可省的?”
走到半路,进电梯时遇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她边把胸衣里的钱往外掏,边向外走。
见到原渚眼前一亮,“原哥。”又尖又嗲地腻人。
过来搂他脖子:“原哥你在哪里忙,好久不见你了。”
原渚习以为常,随她挂在自己脖子上晃,叼着烟眯眼问:“生意好吗?”
小姐叹气,“好什么好,就那样呗。原哥多照顾我生意就好了。”个人终端嘀嘀的响,催她转场。她匆忙在原渚脸上啵了一下,“常来看我呀”。
但才刚风情万种地走出电梯,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沉默站在一边的孟歧川,“呀,这不是那个电视上,连环杀人犯的女儿吗?”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小姐捂着嘴娇笑起来,“刚才没看见你,真是不好意思 ,这么看你们两人实在是一对碧人呀。什么时候请喜酒呀。”
原渚立刻说,“不要胡说八道。”他不笑,脸便有些阴沉。
小姐立刻就不说了,打招呼道:“小妹妹,以后找姐姐玩儿。”扭着腰小跑着走了。
电梯合上后,原渚微微皱眉,掏出手帕对着电梯里的破镜子,仔细地擦去脸上的唇印。并且有些莫名不自在起来,没话找话地问,“七月就考试,有把握吗?要不要请个补习老师,上个补习班?”
孟歧川垂着眼皮站在那儿没说话。
他正要再问。
孟歧川突然问他,“别人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说?”
原渚把手帕放回口袋,“你只呆一个月,不用和这里的人来往。”
“要是有人非问呢。”孟歧川说,“刚才超市小妹就问了。问我是你什么人。”
原渚打断她的话,“人家问你,你就一定要回答吗?”
孟歧川不说话了。
原渚就着昏暗、闪烁着的灯光,看着破镜子里扭曲的两个人影:“这里有舒服的床可以睡,这里的人知道你是谁也不会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感觉很好是吧?但你别忘记,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用和这里的人做朋友。”
他停顿了一下说:“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
电梯‘哐当哐当’地向上走。好半天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原渚又再开口:“明天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补习老师,我那里有一张附属卡消费卡,以后你每天上完补习课,自己打车回来,如果我不在家,就在楼下的小馆子吃饭。别和陌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