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虽然坐满了人,但因为无人胆敢在船长面前喧哗,反而显得安静得过分。
是以血钩子说出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听到血钩子第一个说要尝尝,本来还在抱怨白水煮鱼肉的人,立刻乖乖的闭了嘴巴,不敢再随便说什么。
那餐车上面装的东西很沉,其实推起来有些费力,郭锅正要伸手推时,格伦却独自将车推走了。
这份无声处的好意被郭锅默默领会,他轻轻笑笑,没有可以的道谢,只跟在格伦身边,将车推到了坐在正中央的变-态身边。
食堂一共四张桌子,一桌能坐十二人,能容纳不到五十人。但船上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回留人在岗位上守着,是以食堂只要能坐下四十多人就足够了。
郭锅是按六人要一锅的量,准备了十锅的食物,而此时变-态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坐了一桌,开口便是要一锅。
在出来之前,郭锅就在厨房里留了他和格伦两个人的份,所他将不满的那锅端了出来。
那只煮锅盖着盖,放在了变-态面前的桌上,郭锅只站在旁边,却没有主动帮着揭开盖盛汤的意思。他不说话,变-态也不说话,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太聚焦的看向郭锅,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只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格伦的声音热闹的响了起来:“来了来了,诸位都小心点儿,我把炭盆端上来了。”
雀斑少年从推车底部钻出来,将一个烧红的炭盆搬了上来。众人本来还在疑惑,这种本来该在厨房东西……为什么会端到食堂来?就见格伦在郭锅的指挥下,将炭盆直接放到了血钩子面前的桌上。
“这是在干什么呀?”远处的海盗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互相交头接耳,“没听说过呀,炭火不是应该留在厨房里面的吗?为什么拿到桌上来?”
端上了炭盆,郭锅才将煮锅上的锅盖掀开,露出了锅中真容。
他这番新奇的做派,早已引起了食堂中所有海盗的注意和好奇,此时见他拿走锅盖揭开了谜底,旁边的海盗都抻长了脖子,想看看那锅里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但这煮锅到底比不上专用的火锅,锅身很深,除了坐得很靠近的人,或者从旁边站直身体看的人,隔远一点,根本看不清锅中的奥妙。
但血钩子却是在场诸位等着投喂的人中,第一个看到的人。
郭锅一直在观察这个变-态的表情,他因为这个变-态脸上所有的部分都是假的,唯一真的便是他那双眼珠。
离得近了观察,郭锅愈发觉得这个人厉害,他从没见过真正的船长是怎样的,但此时这个人坐在面前,似乎就已经将那被无声替换掉的人演活了。
那是一种压抑而暴虐相结合的神态,精准的扮演出了一个海穷凶极恶的盗船长应有的形象,而四十多岁的年纪,那神态中却多了份颓废晦暗,少了少年人应有的朝气和希望。
但郭锅始终记得他穿书而来的第一天,他曾见到过这人的背影,在海面阳光下挺拔的身姿,在波浪中闪耀的金色中长发。
他那是下意识涌出的知觉,是面前这个不曾露过脸的人,应该是一个年轻人。只是此时面前的血钩子,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
血钩子的眼瞳在看到那碗汤的时候,也只是比以往稍稍更聚焦了一些,显然这碗汤引起了他的兴趣,但令让他真正动容失态,怕还是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此人极其难缠。郭锅迅速得出了这个结论,并在被这个变-态发现前,将自己的视线转到别处。
虽然面前的汤锅,还不到让他动容失色的程度,但这锅里装的东西,已足以令他感到费解。
在格伦找他拿威士忌酒的间隙,他便已经和格伦确认过,厨房里除了有胡椒和一小袋面粉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可是眼前说好的“水煮鱼块”,为什么会是这样漂亮的模样?
为什么锅中的汤汁,呈现着清澈好看的牛奶色?
血钩子不断在脑海里推测着郭锅可能用到的原材料,但是所有的猜测,都一一被他自己否定了。
他看向郭锅,只觉得这个看起来最无害可爱的漂亮小个子,身上的谜团一个绕着一个,越来越无法解释。
郭锅回头去拿大汤勺,格伦则主动抢过了所有的体力活,他用毛巾垫着餐车上滚烫的煮锅,将煮锅正正好好的放在了炭盆之上。
炭盆里燃烧的热度,很快就传递到了煮锅上,而锅里的汤才刚刚离开灶炉不久,没过多久就再次滚烫,并没有影响问道。郭锅拿着勺子在汤锅里面轻轻搅拌,保证汤水均匀受热,不会因为加热不匀出现口味偏差。
等重新煮开锅时,那滚烫起伏的水,便将汤水中那极好闻的香味道散发出来。
最先闻到这锅中飘出的香味的人,是正好坐在前面的假船长。
他依然是那副看不出他此时到底在想什么的模样,只是他鼻翼微微抽动的频率,暴露了他最真实的心情。
郭锅在心中笑了一下,念着此人好歹是个船长,不能不给面子,便主动拿过碗,将锅中煮得滚烫的奶白色鱼汤,趁热盛了一碗递给了血钩子。
海上太阳落下后,温度便极速降低,此处海域又接近碎冰圈,晚上是非常冷的。此时感到冷意的人们,却睁着眼睛看着郭锅手里端着的那只碗,在空气中氤氲出一道温暖婀娜的水汽,在空气中静静蔓延。
他们的船长,甚至是有几分郑重的接过了那碗汤。
格伦与郭锅的默契,在经过了一下午的磨合后,有了显著的提升,不用郭锅说,雀斑少年便从车上取出一只干净的汤勺,递给了他的头儿。
这碗汤离得近了,便越能看出其中门道,汤水的奶白色十分均匀且柔和漂亮,温暖的气息从依然在鲜活波动的汤面,传到了他的鼻端下。
不是牛奶,血钩子再次确认了这件事。他接过勺子,从碗中舀了一勺白色的汤,稍稍吹凉,就送进了口中。
在他喝下汤的那一刻,郭锅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因为一直默默观察他的郭锅,终于第一次捕捉到他在扮演这个身份时的细小破绽。
变-态男人的舌上神经在接触到奶白色的浓汤时,双眼在一瞬间露出了过于锋芒毕露的晶亮,随即他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敛到正常的惊讶范围。
没有错过这短短一瞬的郭锅,有一种自己偷偷胜利了的隐秘满意。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材料,为什么能做出这样醇厚的味道?”
郭锅笑笑没说话,反而是格伦激动道:“就是平日里在海里随便就抓到的鱼,他简直太厉害了,随便就能做出那些……完全超出我们对食物原本味道理解的美味,反正就是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