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一个人坐在明玉阁之中,柳色、墨香、流桑,甚至桓远都来过,但是楚玉统统都没有见。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傍晚,天雷滚滚,白色的闪电和炸雷把楚玉从自己的世界震了出来。
楚玉被雷声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便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同时大声吩咐道:“越捷飞,备车。趁天色还亮,立即送我进宫。”
楚玉知道,刘子业向来最怕打雷,尤其又是今天这么个日子。
果然,当楚玉来到刘子业的寝宫时,华愿儿已经被刘子业赶了出来。
一众禁军侍卫也都站在门口,表情奇怪,不知所措,他们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陛下怎么了啊?
华愿儿见到楚玉,如同见到救星,忙迎了上来,谄媚道:“公主,奴刚派人去请您,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
楚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陛下怎么样?”
华愿儿头疼的看了一眼寝宫的方向,道:“公主,陛下从刚刚开始就在找您呢!”
楚玉点了点头,举步走了过去,直接推开寝宫门,走了进去。
天上炸雷声依旧响个不停,刘子业抱着被子,蜷缩着坐在床下。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双眼几乎没有焦距,整个人正无意识的发着抖,只是嘴里还不停的呼喊着‘阿姊’,仿佛此时此刻楚玉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法师,别怕,阿姊来了。”楚玉走到刘子业身边,心疼的安慰道。
刘子业听到楚玉的声音,整个人瞬间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他起身紧紧的抱住了楚玉,带着哭腔,惊惧的对楚玉喃喃道:“阿姊,阿姊,有鬼!有鬼啊……”
楚玉一边安抚的拍着刘子业的背,一边柔声道:“阿姊在这里,法师不用怕,阿姊会保护你的。”
楚玉见刘子业稍微镇定了一点,于是便扶着刘子业躺在床上,顺便细心的给他盖好了被子。
刘子业躺在楚玉腿上,刚刚的恐惧和绝望都消散了不少。
“阿姊,那个女人总算死了……阿姊,她、她怎么敢就这么死了?阿姊,法师只有你了……”
听到刘子业的话,楚玉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刘子业和她一样,虽然恨着母后那个懦弱无能的女人,但是那毕竟是他们的母亲,她死了,刘子业的心里必然也是和她一样的复杂。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刘子业的就是楚玉。
刘子业在太后灵位前大闹,那不代表他对于太后的死无所谓,恰恰相反,他那样狂暴,正是因为在乎。虽然他从不去见太后,但是太后的一切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刘子业的吩咐,下面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早就奴大欺主了。他从来不去见那个女人,是因为怨。但是,只要他知道那个女人还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好好活着,他就会安心。
说到底,若是刘子业对这个母亲没有爱,又哪来这样深的怨恨呢?
楚玉轻轻按着刘子业的太阳穴,想让他放松一些。刘子业眼神没有焦距,定定的看着一处,过了好一会,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阿姊,我梦见了他们、他们一直在打我,我梦到了你,还梦到了青儿……好疼,全部都是血……”
楚玉的手僵了一下,显然也被刘子业的话勾起了关于往事的回忆。
当年,楚玉不顾殷淑仪下的那什么狗屁命令,毅然把被绑在水渠里三日的刘子业救了起来。
当时小小的刘子业还只是太子,他没吃没喝整整三日,浑身的恶臭让人难以忍受。楚玉让当时她身边的大宫女青儿抱起了刘子业,一路上,楚玉都没有放开刘子业的手,三人回到了楚玉的寝宫。
楚玉命人给刘子业沐浴更衣,又吩咐人去做了好入口的热食。刘子业沐浴回来之后,就一直拉着楚玉的手,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不言不语。楚玉亲手将燕窝粥一点点喂给了刘子业,还不时的轻声安慰着他。
可是,当时宫里掌权的人是殷淑仪,楚玉违抗她的命令救刘子业的事情没多大功夫就传到了殷淑仪的耳朵里。
殷淑仪当即暴怒,带着手下一堆的宫女和太监,浩浩荡荡的就向着楚玉的寝宫来了。
楚玉脑海里,殷淑仪那张狠毒的脸还历历在目,殷淑仪带人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条黑的渗人的鞭、子。
那时楚玉得先皇宠爱,对殷淑仪也不构成威胁,所以她没有明目张胆的对付楚玉,只是派宫女把楚玉拉到一边。
殷淑仪狞笑着一步步走到了刘子业的身边,弱小的刘子业只能坐在那里瑟瑟发抖。殷淑仪眼神阴狠,手下用力‘啪啪啪’几鞭就抽了下去。刘子业被打翻在地,疼的小脸煞白,但是却倔强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殷淑仪见状,心下更怒,举起鞭、子再次用力挥了下去。
刘子业闭上了眼睛,但是疼痛却半晌都没有降临到身上,当刘子业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楚玉挡在了他的面前,耳后的位置被鞭、子抽了一下,已经流出了鲜血。
楚玉看不下去刘子业被欺辱,几乎想也没想就挣脱了宫女的手,冲到了刘子业身前挡下了那殷淑仪的鞭、子。
刘子业看着鲜血从楚玉的脸上流了下来,但是楚玉却还是笑着对他说:“阿姊在,别怕……”
殷淑仪看到这个情况,只是冷笑了一声,将鞭、子交给了身边的太监,对着那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太监会意,抓起鞭、子毫不留情的对着挡在刘子业身前的楚玉挥了起来。
楚玉的贴身侍女青儿,见到那太监竟然想要对楚玉动手,她哪里能就那么看着,于是也冲了过来,将楚玉和刘子业都护在了身下。
那太监的手下不停,楚玉和刘子业缩在那里,听着一下下的闷响和青儿的痛呼。
自始至终青儿都没有让楚玉和刘子业受到伤害,为此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楚玉和刘子业就这么看着青儿的鲜血一点点溅到地上,直至流干……
殷淑仪看着青儿被活活打死,看着青儿瞪着她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一寒,于是也失了继续折辱刘子业的兴趣,便带人回了宫。
甚至,从此以后殷淑仪再也没有踏入过楚玉的寝宫一步。
也是从那时候起,楚玉便开始厌恶起了鲜血。再之后,刘子业成长起来,从太子变成了天子,他亲手掐死了殷淑仪。
从那以后,谁让他怕了,他就杀了谁,而楚玉,也就成了刘子业心中,唯一能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阿姊。
楚玉回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雷声已经停了好一会,雪飘飘然的落了下来。
楚玉低着头一直走,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容止的沐雪园。
楚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辰,容止应该早就歇息了吧?她刚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园中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楚玉听着琴声,笑了笑,举步走向了园中。
漫天白雪之中,容止坐在湖边的矮桌后,点着一只蜡烛,正在弹着一曲《凤求凰》。
看着雪中气质卓然的容止,楚玉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句话: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容止,多谢公主谬赞了。”容止的琴声停了下来。
楚玉听到容止的话,这才意识到,刚刚她竟然把那句感叹给说了出来。
经过之前崖下几个时辰的相处,楚玉知道自己对容止确实已经心动。虽然还谈不上爱,但是喜欢至少已经是有的。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打算遮掩什么。夸奖自己心仪的人,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