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院长看了眼手表从办公桌前站起，对着玻璃窗户整理自己的衣领。

说是办公桌其实是孩子们不能用的桌子。摇摇欲坠的桌子，她是大人注意一点不会有事的。

视线越过田垄，远远地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驶来。稻庄福利院在农田深处，车子开不进来，万院长算算时间，决定先去看看孩子们。

午休刚刚结束，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们在大屋子里玩耍。每一只都瘦瘦小小，却精神得很。见到万院长，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靠过来。万院长帮女孩子扎好乱糟糟的头发，帮男孩子理好衣服，拍拍孩子们的头，“一会儿有客人来，安静一点？”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问：“是来带走阿和哥哥的吗？”

其他人听了，你一句我一句。

“阿和哥哥最漂亮，谁都喜欢他。”

“上次我的馒头掉了，脏了，阿和哥哥用他的给我换。”

“他还背我去山上采蘑菇呢！”

“阿和哥哥也背了我！”

说着说着，竟然攀比起来，每一个小孩子都觉得“阿和哥哥”最喜欢他。

万院长脸带笑意，悄悄离开大屋子，迎面遇上背着箩筐的男孩。

刚进屋的男孩比屋子里的小萝卜头们年纪大，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劲瘦的手臂，肌肉结实，半长不短的头发向后撩，额前汗水渍渍。

身上都是泥土，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最多，膝盖处的布料磨损严重。

见到他进来，小萝卜头们不敢说话了。

他用黑魆魆的眼眸扫了一圈，如同刚刚学会狩猎的野兽，舔去唇上的汗珠，露出一片锋利牙齿。

他把箩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沾着泥土的土豆滚了出来。

小萝卜头们推搡着聚上前，挑拣、清理未来几天的粮食。鼻涕男孩吸了吸鼻涕，看到高个男孩指甲缝里的泥土，指腹黑乎乎的，有血迹渗出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高个男孩将手背在身后，紧接着，鼻涕男孩的头被用力敲了一下。

被打的男孩委屈扁嘴，却不敢哭。

“阿木又打人。”

“嘘，不要让他听到了。”

“嘘嘘嘘！”

叫“阿木”的高个男孩眯了眯眼，走到外边，坐在田垄上懒洋洋地支起一条腿。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厚厚的咖啡色玻璃圆片在石头上磨。

阳光刺眼，稻田被风吹得左右摇摆，阿木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玻璃圆片，抬头。

一对年轻夫妻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进阿木的视线。男人还好，穿着皮鞋鞋面沾了泥块，牵着小女孩的女人穿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女人另一只手打着阳伞，身边的小女孩带着夸张的大帽子，帽子一圈系着粉色的蝴蝶结丝带，帽檐投下的阴影让阿木看不清她的脸。

看到女人踉跄一下，连带着看不清样貌的小女孩也差点摔倒，阿木冷哼着笑出来，野兽般锐利的视线在三人身上不停扫着。

万院长上前说话。

三个大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低头看小女孩，牵着小女孩的女人弯腰拍拍她的肩膀，抹了口红的双唇开合，末了露出一个微笑。

只见小女孩点点头，帽子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的，走到靠着院子墙边的竹凳子上坐下，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膝上，肉嘟嘟的双腿并在一起，因为腿短，脚底碰不到地面。

随后三个大人进了屋，去了二楼院长办公室。

小女孩一直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在墙体投下的阴影里。

处理好土豆的小萝卜头们从屋里探出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新来的小姑娘，叽叽喳喳。

“她也要留在这里吗？”

“你们说她几岁？叫什么名字？”

“她长什么样呢？”

好奇坏了。

小家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鼻涕男孩猛吸一口气，挺起干瘦的小胸脯：“我六岁，我去和她说话！”

没人反对，大家用期待热切的眼神看他，鼻涕男孩咬牙冲了出去。在小女孩面前急急停下，差点跑过头了。

留在屋里的小孩子们看到小女孩抬头，露出圆嘟嘟的半张侧脸，上半张脸依旧在帽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