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后六十寿辰,圣上循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宫里管事太监取了礼单出来,正准备宣读一遍,叫太后挥手打断了:“好了,这些都免了吧,难得过个寿辰这么多人聚在一处,也莫要叫这些繁文缛节浪费了时间。”
管事太监为难地看了一旁的宣德帝一眼,见他点头,才叫人撤下礼单退了下去。宣德帝率先举杯恭贺太后寿辰,百官也皆起身举杯,共祝太后千秋。这一杯后,便算正式开宴了,园中气氛又随意了些。
宫婢侍从如流水般穿梭在各桌之间,呈上美酒佳肴,台上乐器重鸣,歌舞重开。各宫皇子挨个上前同太后敬酒,贺太后大寿。
定北侯离得太后最近,敬酒时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太后拉着他的手似喜还悲,不住叹气。太后膝下亲生的孩子一共三个,除宣平宣德帝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即夏修言的生母明阳公主。明阳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最得太后宠爱。可惜她婚后不久早逝,只留下夏修言这么一个儿子,因此太后对他也是格外疼惜,早年夏修言在京时,就常将他叫进宫里照看,如今多年未见,更是好不心疼。
“明阳福薄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你如今好好地回来了,我对你母亲总算也能有个交代。”太后拉着夏修言的手,边说边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众人在旁忙劝慰起来,夏修言也道:“母亲要是知道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我将祖母惹哭了,却要怪罪我了。”
太后闻言破涕为笑:“说的是,哀家可还要替你母亲见着你成家立业才是。”她边说边又回头去同宣德帝道:“言儿在外征战耽搁到现在,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你这个做舅舅的可千万要替他上心。”
宣德帝无奈笑道:“母后放心,此事朕心中有数。”
“你日理万机,今天答应下来,恐怕明日转头就要忘了。”太后嗔怪道,下定决心似的紧紧握着外孙的手,“此事哀家要亲自操办,替言儿寻一门好亲事。”
左相吴广达在座中笑言:“太后大可放心,若能嫁得定北侯,京中贵女人人求之不得。”
这话很是讨得太后喜欢,周围的大臣们也皆附和着笑了起来。夏修言低头微微弯起唇角,任人打趣并未说什么。一时间君臣和睦,远看倒是一幅十分可喜的景象。
周显已坐在座中目光中似有几分欣羡,感慨道:“夏世子与我们一般年纪,却已胜过寻常宗亲太多。”
秋欣然淡定道:“左相这话你听听也就罢了,不信你若要他当真将女儿嫁给定北侯,你看他愿不愿意?”
周显已听得这话还未来得及细问,身旁便听人传来一声冷哼。二人不约而同地转了目光过去,才发现秋欣然身旁坐着一位武将,看他皮肤黝黑,目若悬珠,气势凌然的模样应是行伍出身。此时他正侧眼看着身旁之人,不服气道:“定北侯军功赫赫,相貌出身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不比某些只会在这儿说酸话的强上百倍?”
周显已听了面上显出几分尴尬,倒是秋欣然还是和颜悦色不疾不徐道:“大人误会了,贫道这话并非是说定北侯哪里不如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定北侯回京不过暂时歇脚,若是寻常贵女与他结亲,日后便要跟着离开京城。许多宗亲因着这份考量,多半舍不得女儿远嫁。”
她言辞不卑不亢,那人听了总算稍稍转圜了语气,但依旧不以为然:“便是如此,这种吃不得苦的人家,我们侯爷必然也是看不上的。”
周显已则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定北侯必然不会在京久居?”
秋欣然一顿,选择直接略过了他的问题,看向身旁的人问道:“大人方才说你们侯爷?”
她这一问,果然也将周显已带岔了去,跟着满脸疑惑地看向一旁的人。
那武将一时纰漏叫他们听出了身份面皮忍不住一红,但也不多加隐瞒,理直气壮道:“我乃定北侯身旁副将贺中,随侯爷前来贺寿。”
秋欣然一听他竟是夏修言身边的人,不由神情一滞,暗暗后悔自己方才多言,讪讪转头不欲再与他多有交谈。倒是周显已听了却是精神一震,挺直了腰板拱手道:“贺都尉!我在京中听说过你的大名,久仰久仰!在下周显已。”
贺中一愣,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个反应,一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忙抱拳回礼:“周大人客气了。”
周显已说听过贺中的大名显然不是客套,他是当真留意着夏修言在关外的这几年,以至于对夏修言麾下昌武军几年间打得几场大战都了如指掌。二人交谈几句之后,立刻相见恨晚,恨不得通宵达旦把酒言欢。
秋欣然在心中暗暗扶额,忽然听得贺中迟疑着开口道:“周兄弟,实不相瞒我有桩事想同你打听。”
周显已同他碰了几杯酒,如今酒意上头痛快道:“贺都尉有话不妨直说!”
“我在边关常听人说,我们侯爷当年拖着病躯赶来边关九死一生,全因当年圣上偏听妖道谗言……”
秋欣然心上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紧接着便听贺中愤愤然道:“我这回上京便是想看看那个妖道究竟是谁,若他还在京中,我必定要将他好好整治一番!”
周显已闻言目光闪烁地左右飘忽起来:“咳……此事、此事我听说……那道长之后就离开京城,也不知、不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