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吕红秋高大的身影,进入汪志毅的视线。
而走在最前面的却不是吕红秋,而是个子矮的多、敞胸露怀痞子样的许永明。这倒不是许永明为人粗鲁,而是根本就没有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丝毫没有注意作为一个军人的仪表。
汪志毅一路小跑迎上去,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那该死的余之远居然不出来迎接?!难道公事为重这句话都不懂么?!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近了之后打个拱手哈哈笑道:“欢迎弟兄们入盟!”
吕红秋也快步走上前,敬了一个军礼,客气的说道:“兄弟前来讨饭,还希望余长官的不吝收留。”
汪志毅急忙客气的说道:“咱们都是中国人,大兄弟怎么能说‘讨饭’这种话呢?如今国难当头之际,我愿携众和贵部共赴国难而已!就恐敝处庙小,屈尊了贵部。”
这一番话说得吕红秋心头热乎乎的,半响才说道:“余长官果然谦虚谅人,吕某既然率部来头,就一定死心塌地以余大哥马首是瞻!”说完将手向下猛然一挥,说道:“大哥的马鞭指向哪里,做小弟的就打向哪里!”
汪志毅直觉得喉咙里如同卡了一根鱼刺,愣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旁人急忙提醒吕红秋,“那不是余长官,而是汪长官。”
吕红秋闹了一个大红脸,也呆了半天才放低声音道:“得罪了!汪长官。”又低声问道:“余长官呢?”
汪志毅的心胸宽阔得多,虽然吕红秋张冠李戴倒也没往心里去,呵呵笑着说道:“余长官公务繁忙,片刻后马上就到。”又上前一把握着吕红秋的大手,说道:“余长官之前曾千叮万嘱,吩咐在下鞍前马后的安顿吕兄弟!走、走,你我兄弟别在这里唠叨,先到我房中一叙。”说完不由分说拉起吕红秋就走。
简陋的房间内。
汪志毅给吕红秋倒上一杯黄酒,笑着说道:“这瓶酒窝藏了好些日子,我盼呀、盼呀,总算是盼到了一个贵客了。”说完举起酒杯敬吕红秋,自嘲地说道:“你再不来,兄弟我可就要被馋死了,来、来、来!你先别说话,咱们先连干三大杯再说话。”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杯亮给吕红秋看。
吕红秋暗自赞叹一声,好汉子!也不答话,闷头和汪志毅连拼了三大杯黄酒。
吕红秋将第三酒一饮而尽后,抹抹嘴巴笑着说道:“大哥实在是太客气。”又好奇的问道:“大哥的这两百多号人驻扎在此,难道就没有鬼子来骚扰吗?”
吕红秋自己就是因为东躲西藏,而跑散了不少兵。
汪志毅摇摇头,吃下一颗油炸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鬼子也派人搜山,后来我们发现,只要你不去恼他,它也就对你不闻不问,所以我们一般不会下山抢掠。”
吕红秋感觉更加奇怪了,不下山,补给又从哪里来?自己的一百多号人,就是因为粮食问题,而险些被拖垮。吕红秋带着疑问,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里,问道:“这就奇怪了,请问大哥的补给从哪里来?”
汪志毅干下一杯黄酒,又轻盈的给自己满上,然后端着酒杯苦笑着说道:“这都是一个败家子,倾家荡产的供养咱们这几百号人,否则,现在哪有我们两个此处说话的份?!”
哦?吕红秋一愣,立刻反驳道:“现今的富人,大多作了日本人的顺民!又能有几人散尽家资以充军?”说到这里,“当当”的敲着碗口,正色说道:“这种人是国之栋梁!”
汪志毅喝酒太急,酒劲慢慢涌上来了。借着酒精的麻醉,汪志毅的目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轻轻摇摇头说道:“这傻瓜在日本人没来之前,专门和县政府对着干;日本人来了之后,又拉人和日本人干上了。你说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吕红秋将眉毛一皱,忍不住喝道:“汪长官这种话,请恕小弟不能赞同!”
汪志毅立刻醒悟过来了,呵呵笑着说道:“老弟别生我的气了,往事如风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此时汪志毅在吕红秋心中的形象,“轰隆”一声完全崩塌了。这后面的酒,两人喝着、喝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当两人沉默的时候,余之远终于找上门来了。汪志毅急忙站起身,向吕红秋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余团长!”
余之远看了看桌面上的一壶老黄酒、一碟花生米,这个样子也能招待贵客?不经意蔑视的看了看汪志毅,拉住吕红秋客气了起来,片刻后,也不和汪志毅打招呼,拉起吕红秋掉头就走。
等到余、吕二人离开后,汪志毅又慢慢的坐下来,小口小口的抿着黄酒。
记得十五年前的今天,那才叫做热闹,父亲甚至请来了北平的大厨子,给自己做了一桌满汉全席,以庆祝生日。
虽然借酒浇愁愁更愁,但汪志毅一旦想到异地的汪直,就慢慢浮现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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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
在一个日本宪兵的引导下,几个身穿长袍马褂的“维持会”会长们,鱼贯而行进入佐佐木的办公室。
佐佐木抬头看着几个“亲善分子”,渐渐露出笑脸,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请坐!”
老汉奸们纷纷打拱手示谢,一个为首的老汉奸却没有坐下,而是掏出一张按满手印的纸条,恭敬的递了上去。
佐佐木通晓很多汉字,拿起纸条翻了起来,稍微看了看就觉得很生气了,将纸条递给身边的翻译,问道:“你问他们,是不是文海在那边为非作歹?”
这个翻译正是刘黑七的拜把子兄弟王温良,而且王温良也知道刘黑七与文海之间有仇这件事,所以王温良当然要帮着拜把子兄弟。
“太君!”王温良一边和众“亲善人士”对话,一边乘隙摇着头“翻译”道:“文队长在各个村子里为非作歹、要钱要物,稍有不顺就开抢杀人。前不久,文队长带着各个村子的两百多人,和游击队的残部五十多人交战,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反为游击队所败!撤退的时候,文队长为了保命,又频繁射杀‘维持会’的人……”
“啪!”佐佐木猛的一拍桌子,吼道:“当真?!”
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几乎吓得王温良魂飞魄散,支支吾吾地说道:“当、当真!”
佐佐木不同于别的高级日本军官!佐佐木并不赞同扰民,虽然文海是个不错的人才,但却实在不应该惊扰帝国的统治基础。
当佐佐木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之后,看到“维持会”的“亲善人士”们吓得坐立不安,立刻温和的说道:“诸位无须惊慌!”停顿了片刻,又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和打算,统统地告诉我。”
当王温良将佐佐木的原话全部翻译过去后,几个“维持会”的汉奸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能再让文海继续留在农村里了!这个家伙害死了不少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维持会”的老汉奸们,可没有指望佐佐木会严肃处罚文海,能赶走就不错了!
当然,佐佐木也没有想过要处理文海,文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佐佐木又看了看按满红色手指印的请求书,下定了决心,说道:“既然诸位和文队长有‘误解’,那就将文海调回来!”
几个“维持会”的汉奸互相对望一眼,然后杂七杂八地说道:“谢谢太君!”
虽然一干汉奸头子,没有看到文海受到惩罚,而稍微有点不满,但事已至此,也就不要奢望太多了!
如果“维持会”再不将文海赶走,等那个胆大妄为的混蛋伤愈返回后,就要强令各个村子的团丁,接受他文海的统一训练。这样一来,原本各村子保家安境的民团,岂不是变成了他文海的私人武装?那还要“维持会”的诸多会长干什么?!
上次,文海带着民团给泰村解围,却没几个人回来。这次,各个村子的头面人物,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文海的“无理要求”。
还在医院养伤的文海,压根就没有料到有人已经在身后捅了刀子,而且还都是那些笑脸相迎的“维持会长”们。此时,文海正躺在老高村的炕上,心里盘算着,怎么盘剥“维持会”以及地主们手里的人和枪。
在中国农村,精壮且能吃苦的汉子,可以大把、大把的挑,但是枪支弹药却明显不够,看来要向卓县求援了……
事实上,一旦文海将“维持会”的反动武装训练成军,就将会给游击队带来莫大的麻烦。但是,文海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而“维持会”处心积虑的赶走了文海,但却没有想到赶走这个“祸害”之后,“维持会”就会直接处于游击队的威胁之下!
总有些“聪明”人,充当自己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