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在宦海混了十几年,余之远的意思如何不明白,略一思索后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弟的意思做大哥的如何不明白。”说到这里为难的皱起眉头,“只是这事不好办!”
余之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结结巴巴道:“再不给经费、再这么拖下去,我的队伍就要散了!”
这句话说得不假,自从主力被迫南撤后,余之远已经很久没有领到军饷了。
别说余之远没有一星半点油水,此时所有身处前线、共赴国难的中国军人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点稀少的粮食,全部是强行征收(抢)来的。
曹振打开随身携带的皮箱,取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嘉奖令”,郑重其事的交到余之远的手中,“这是绥远省**傅将军亲自写的嘉奖令,余老弟真是年轻可为呀!呵呵!”
余之远呆呆的看着“嘉奖令”,以前除了嘉奖令之外,还有“嘉奖”呢!看来上面也是顾头不顾腚,唉!算了,要这个东西干什么?这张“嘉奖令”还不如换一顿饭吃。
余之远想来想去,恨不能将那张纸拿去擦屁股,半响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上头还有什么东西发下来吗?比方说银元、军火之类?”
曹振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余之远不得不可怜兮兮的提醒道:“哥哥,我给你透一个底!现在我们吃的、用的全部抢来的,军饷还是几个月前发过一次,在这么下去,我可就要变土匪了!”
曹振点点头,拍拍余之远的肩膀,“老弟的难处,做大哥的自然明白,你跟我来。”
还是昨天喝酒的草房里,余之远让人带来了一套破旧的日军少尉装备,这是上次和刘云所部合伙作战时缴获的,这套装备包括94式手枪、几发子弹、一把军刀、将校水壶等。
曹振看了看余之远奋勇作战的证据,点点头赞许道:“天下人都说日军不可战胜,没想到余老弟一出手,就围剿了一百多,唉!老弟比那些身居高位的酒囊饭袋要强多了。”
余之远为了取得给养和枪械,达到了绞尽脑汁地步,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崭新的日军94式手枪,用双手恭敬的呈送到曹振的面前,“这是小弟的另送。”
曹振看到余之远送到面前的手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余老弟坐下吧!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样吧!我尽力拉一些装备和经费,保证不让你们失望就是了。”又对呈上来的手枪看了看,说道:“这个东西你收回去,我一个生意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余之远看到曹振只不过开了一张空头支票,顿时大失所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曹振笑着又打开身边的皮箱,然后又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小匣子,“我这里别的没有,但是‘黄鱼’倒还是有一些。”说完将匣子里面的东西亮了出来,居然是四根金条。
余之远的眼睛顿时一亮,邱寒水也凑了上来,两个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黄鱼”。
余之远非常失态之余,就要上前去取金条,在身后的邱寒水立刻醒觉过来,急忙在后面一拉余之远。
曹振轻轻的合上了小匣子,然后慢慢推送到余之远的面前,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自从日本人打过来以后,**的资金就只出不进,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经费赞助给军队。” 停顿了片刻后,又有些不舍的说道:“总共有四十两黄金,从现在起全部是小弟的经费了,老弟一定不要辜负党国的重托!”
稍后,曹、余两人签了一份两式的交接字据。待到临别时,曹振有些恋恋不舍,对余之远说道:“余老弟你这里真是好山好水,哥哥都不想走了!”
即使是在后方,残留的国民政府官员们也大多颠沛流离,几乎每天都有人逃走。
邱寒水站在余之远的身后,趁着余之远挡住自己的时候,在余之远的背上轻轻写下了几个字。
余之远待邱寒水写完了,回头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表示明白邱寒水的意思。
曹振正在大发感叹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中一凉,慢慢的的低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原来,余之远悄悄的塞入了两块金条。
曹振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悄悄的将金条塞入口袋,低声在余之远的耳边说道:“我就再照顾老弟一次,国军主力南撤的时候,米脂有一批军火来不及带走,大概有一千多支枪,子弹十万发,还有五千多枚手榴弹,地址就在……”
顿时,余之远心花怒放,这下有钱有枪了,要不了多少时日,队伍就可以急剧膨胀起来,如果这边的仗打好,说不定可以得到**的亲自接见,到那时……嘿嘿!
曹振将自己的全部底牌交了出来,心中又有些惶恐不安,对余之远笑着问道:“余老弟先别高兴的太早了,如果有一天做哥哥的遇难了,可是要到弟弟这里讨一碗饭吃的!不知道老弟会不会嫌弃做哥哥的?”
这点小小的要求,余之远当然不会放在眼里,随便敷衍了几句,客客气气送走了曹振后,立刻布置人手按照曹振提供的地址准备去取枪。
虽然余之远还留下了二十两黄金,但是这点黄金根本就不济事,若想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那就得要有人、有枪、还要有一块够大的地盘。
#
铁道线。
令人厌烦的“晃荡”声终于没有了,可是宋意却觉得宁愿呆在车上继续听单调的“晃荡”声。又脏又臭的战俘们下火车后,从早上到下午,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一片沉寂、麻木的战俘们,顶着“热情”的太阳麻木的走着。
宋意肩膀上被铁丝穿着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黄色的脓水,断断续续的向下流。
此时的押解队,已经由正规日军换成了浪人,走在最前面的日本浪人,手中持着两面小旗子,一面是日本膏药旗,一面是“东印株式会社”的商标旗子。
宋意看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自己已经被鬼子当奴隶一样卖掉了。
远远的,战俘们看到了一处工地,很多衣着褴褛的劳工,正在工地上来回搬运东西。
没多久,宋意看到有人抬着瘦骨如柴的死人出来,顺着他们走过去的方向一看,不远处就是乱坟岗!
当即就有战俘“呜呜”的哭了起来。
宋意只觉得心烦意杂,向身后为数不多的同袍瞪去。
经过日军的两次大屠杀后,侥幸留下来的国军兄弟们已经不足五分之一了,可能再过不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国军兄弟们,就会全部丧命于此了吧……
宋意想到这里,又有一点不甘心,横竖是死不如奋力一搏!
战俘们走到工地上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阵恶心的臭味,宋意四处转头看了看,发现一个铁笼子里装着一个半死的人,没有手脚,残存的四肢已经高度溃烂了,但是里面的人,却硬是含着一口气没有死掉。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老态龙钟的中国老人走来,手里捏着一把老虎钳,一边挨个给国军士兵们剪掉肩骨上的铁丝,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到了这里,就别想着怎么跑了,认命吧!我都可以做你们的父亲了,不会骗你们的,要怪就怪自己入错了行,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别再吃行伍这碗饭!”
肩膀上的铁丝取下来后,跟着带出来少量的黑血。
宋意用一只手轻轻的、非常痛苦的将脓血挤了出来,瞪着红色的眼睛,看着耀武扬威的日本监工。他妈的!老子不跑才有鬼!不跑就死在这里了!
待到日本浪人用皮鞭将俘虏们全部赶到一处后,一个懂中国话的日本浪人,首先不屑看了看萎靡的“支那人”,慢腾腾的走上来,大声训斥道:“你们这些‘支那’杂种,到了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听话的可以多活两天,谁不听话先看看他的下场。”说完,对着铁笼子里的人一指,继续恫吓道:“这个人想逃跑,可是我们抓住了他,将他的手脚砍了下来……”
宋意根本就没把日本浪人的威胁听进去,放眼向四周望去,这里的日本监工并不多,稀稀拉拉的也就只有那么十几个人。深山老林里只有这么一点日本人,即使是土匪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攻进来,这些日本人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宋意看到这里,已经不再想要逃跑了,而是开始考虑是不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将战俘们组织起来,然后反客为主杀光这里的日本人。
没多久,走神发呆的宋意,就尝到了浪人的皮鞭。
训话的日本监工,觉得宋意“上课”不专心。
日本浪人训话结束后,又是先前的那个老人送上来一桶稀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每个人挖了一个大碗腥臭。
宋意看了看碗中的食物,这比日本兵站提供的饮食还要差得多!
宋意捏着鼻子,喝完了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又开始观察其这里的地形,那些正在卖苦力劳工,腿上都带了一幅生锈的脚链,等一会儿自己肯定也会带上脚链,如此一来又怎么逃得了?
唉!老东北讲武堂的军校生活,似乎越来越远了!原本自己也有一番理想,年纪轻轻就因为得到张少帅的器重,而当上了副团长,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他妈的!
……
宋意在一个中国工长的教导下,开始学会辨别矿石。据年纪比较大劳工说,这都是什么“稀有金属”,鬼子将其运回国后,全部用于制造武器。
制造武器?又来杀更多的中国人?!
不到个把小时的时间,宋意就找到了一些熟人、旧部,只是碍于日本浪人监工的皮鞭,不敢上前说话,但是宋意通过传递眼色,还是联络到了一些人。
大家都知道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拼死一搏还有一条活路!
#
二连赶到了泰村的外围,负责警戒的战士,迅速占领了四周的制高点,等候冲锋的战士们则趴在草丛一动不动,默默遥望宁静的泰村。
没多久,有些被惊走鸟儿们感觉到危险已经过去,陆续飞回了老巢,有些鸟儿甚至飞到了战士们的身边不远处渡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