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滨,其实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如果是经历过昭和战败的老人,应该记得,关于横滨的“地灵”的故事。
在横滨21港落建以前、国际码头建成以前、红砖仓库还未出现的许久之前,传言中,这座城市有个守护神。
战败后的横滨的颓废与混乱难以想象,人在遍布焦土的城市里挣扎,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思考今天吃食着落。
轰炸机的阴影还未曾褪去,失踪的一万四千一百五十七亲友压抑在每个市民的心头,大概是太疲惫了,太绝望了,
慢慢的,横滨人开始构想起了神明。
那个时候,人们对土地的眷念还很深,因此他们构想出了一个叫做“地灵”的神明。
他们玩笑似的在横滨的中心圈了一个地,约好这里就是神明的居住所——没有鸟居、也没有神社,就空荡荡的废墟,轻率的认定下来。
越来越多不愿意背负痛苦,背负回忆的市民来到这里,投放垃圾一般,迫不及待的将失去亲人的痛楚、未来的迷茫、麻木扔进了这里。
——如果觉得痛苦的话,那就让神明来背负。
——如果无法决断的话,那就让神明来决断。
全部交给神明,由神明,为他们消化。
这就是“横滨地灵”的诞生。
而这片空地,也随着所谓“地灵”的信仰,逐步成为了无主之地,了解内情甚至本人就是其中一人的当权者,也下意识避开了这块的开发。
一个荒诞的玩笑,竟然也荒诞的延续到了今天。
直到那些信徒老去,越来越多信奉科学的年轻一代成长了起来,他们对这种口口相传的老套故事毫无兴趣,自然也不会让一块处于市中心的黄金之地就这样白白浪费。
但在神明的居所上盖砖砌瓦,这份亵渎,气运倒霉那也是必然的结果。
不如说,只是倒霉,足以见这个神明多么仁慈了。
但时至今日,那一批老去的信徒逐渐遗忘了神,背弃了起初的约定,而背负的职责,却并没有停止。
……………………
在萤火之光铺就的道路尽头,朱里看到了一株树。
这棵树很大,仅仅是树冠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树根盘虬错节深深扎进暗处的土壤之中,一缕缕光芒被抽出送往主干。
朱里抬头认真凝视这棵巨树,良久之后,少年半蹲下身,伸手触碰了下树根处的土壤,看似坚固的土地瞬间如沙一般萎靡,消散化成光点不见。
这时候仔细抬头去看,就会发现这棵树看似繁茂葱郁,实则枝桠之间藏着许多枯萎,唯有靠近主干上的,还勉强维持着生机的绿色。
而这,已经是树脉竭尽全力努力后的结果了。
果然是这样。
朱里抿紧了唇角,冷淡的瞳孔里闪过不忍的情绪,下一秒,少年收敛起眼中的情绪,他站起身,将手按在眼前的大树树干上。
“初次见面,【横滨地灵】,荒神巫女神上朱里,应邀前来。”
巨树是地灵,而树根处的土壤,则是信徒的信仰。
而这棵树,很快就要消散了。
柔和的灵力顺着朱里手掌流入树干,半数枯萎的巨树微微一颤,获得了短暂的生机。
古老的巨树树冠亮起,在几乎能照亮半数漆黑空间的光芒之中,一个酷似人形的身影从巨树的体内飘出,出现在朱里面前。
耀眼的光芒褪去,露出树枝状的头发,和十厘米高的小人。
……恩,横滨的地灵,是个十厘米高的萝莉。
朱里看着眼前的地灵,一时情感复杂。
十厘米高的萝莉地灵睁开眼,在看清少年的时候,细细的树枝眉毛凶狠得往上一挑,气势凌人地开口,
“太慢了,巫女!拖拖拉拉的,要让吾等多久!”
啪叽,少年预想中横滨地灵,白胡子老头般智者的形象顿时碎了一地。
朱里过长的沉默让地灵的威风憋不下去了,忍不住靠近了一点。
“恩?汝为何不说话,擅自发呆未免太失礼了,喂……说话,喂!”
不甘被忽略的地灵叉着腰,蜜蜂似的绕着少年团团状,一边大声一边伸出小小的手去拽少年的长发。
精神气十足,完全没有即将消散的样子。
耳边嗡嗡响,被吵得脑仁疼得朱里一把抓住乱窜的地灵,在对方“太失礼了,竟敢对吾不敬”的抗议声中,将地灵小心的放在凸起的树根上,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
地灵屁股下的树根晃动了一下,以枝为座,将萝莉外表的神明拖至与朱里目光等同的高度。
“然后呢,地灵大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引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朱里单手撑着下颚,转头去看表情忿忿的陌生神明,“侑子那边的委托,是你下的吧,罗盘也是你给侑子的?”
“唔……!”
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扒了底细的地灵语塞,居然心虚的转开了视线,不敢去看朱里的眼睛。
黑发少年感到有点意外。
存在了近百年,以背负与消化负面情绪的神明居然是一个,会对利用对象心虚的性格,朱里还真的没想到。
“吾……吾,”地灵萝莉憋了半天,实在压不下面子道歉,于是干巴巴的选择了其他说法,
“委托确实是吾的手笔,可是……罗盘可不关吾的事!”
“要不是那个奇怪的次元魔女突然出现,说有办法救那个孩子,吾才同意委托……才没有其他你们乱七八糟的套路!”
地灵说着说着突然双手抱胸,气呼呼的嘟囔起来,一看就知道,这好骗的性格没少被某个坏心眼的次元魔女欺负。
“……那个孩子?”黑发少年敏锐的抓住话里的重点。
地灵沉默了一会儿,祂侧脸考量一般注视了朱里片刻,才从怀里小心地捧出一个东西,
“就是这个孩子。”
黑发少年垂下视线,是一株小小的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