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忽然凝固,唯有慕凌甩出的单子纸张抖落的声音。
一旁的奉茶童子垂着脑袋,被温岂周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出的气场压的小腿直打颤。就连何叶叶的面色也不是太好,化神期的威势即便何叶叶已经到了元婴中后期,依旧因隐隐压力而感到不适。
“啪”年染手中的茶盅不重不轻地叩到了茶几之上,众人登时感到身上一轻。
温岂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端起手中的茶盏,低头喝茶,握着茶盏的手指却轻抽了一下。一阵被压制到难以喘息的麻痛慢慢从身上褪去,温岂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掩住自己即将奔溃的面色,他没有想到失了主人的残破剑灵,竟然还有这般强悍的实力。
而慕凌这位淬吾峰的小师姐,因为坐在年染的身侧,自始至终没有受到这两个大能暗地里斗法的波及,待二人都撤了身上的放出的威压之后,她才举起茶浅呷了一口。微微扬起眉询问温岂道:“对于我这样的安排,温师叔没有什么意见吧?毕竟我与从雪不同,没有温家这样的大家大族可以依靠,自然是要多精打细算一些。想必温师叔也能理解。”
“咳咳。”温岂僵着张脸清了一下嗓子,扫一眼捧着茶做眼观鼻鼻观心状的何叶叶,在继续做高冷长辈状的年染身上留了一瞬,吸了吸气道,“既然慕师侄都已经想好了,我这个做长辈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你和从雪商量着解决就是了。”
“也没什么可商量的,反正单子我都列好了,若是温师叔没有别的要说的,我今日就把东西都算清楚了带走,也免得下次还要再来打扰。”慕凌笑道。
还有下次?
温岂面色一沉,忙瞥了温从雪一眼道,“从雪,你现在就和慕师侄去你那儿把东西,都算清楚了吧。”
“那我就先谢过师叔了。”慕凌笑道,“至于师叔答应我的补偿,我明日便叫人将单子送过来。”
温岂有下意识地看了看一直不开口的年染,咬着牙,硬是扯出个笑应了声:“好。”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长辈,看着自家小辈和别人家要东西,也不知道出言替小辈推辞一下!眼皮子可真够浅!”温岂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还要维持着客气的样子,对何叶叶和年染道,“喝茶。”
“哦,对了。”才站起身要和温从雪离开的慕凌,突然又道,“还有咱们淬吾峰的库房钥匙还在温师弟的身上呢,温师弟能现在去取来交还给年染师叔吗?虽说大家是同宗,若是碧纱峰真的沦落到连弟子的丹药都供给不上的地步,从咱们库房调些丹药接济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温师弟,你毕竟不是掌峰师兄,也没有得到师兄和年师叔的许可,如此随意的拿走钥匙,私开库房,却也坏了规矩。”
“阿凌!”温从雪没有想到慕凌回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一直压抑着情绪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
“怎么,我有什么说的不对吗?”慕凌笑吟吟地看向温岂,“温师叔,您说呢?”
温岂作为一门峰主,平素最是在意脸面,听到慕凌说“沦落”“接济”时,一股火气已经压到了心口上。况且眼下还有何叶叶和年染在旁看着,他才暗暗地吃了年染的亏,总不能再在明面上丢了脸面。见温从雪还想争辩,温岂立刻沉下面孔道:“不知丢人的东西,还不去把钥匙拿出来!”
“伯……是。”温从雪本想为自己辩驳,但一对上温岂不耐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伯父的想法,便只好将话都咽了回去。
温从雪心里清楚,他调用淬吾峰丹药的事,他这个伯父并非一无所知。只不过这件事对碧纱峰有好处,他这个伯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现在事情损害到了温岂作为一峰之主的颜面,温岂就用这样的态度撇清关系。
不管是温家,还是他这个所谓的亲伯父,本就都是靠不住的,他能倚靠的就只有他自己,还有……
温从雪默默望了一眼慕凌,双手捏紧又松开,从储物袋中拿出淬吾峰的库房钥匙,转变了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地用双手递到年染面前道:“年师叔,钥匙。这件事,是我擅做主张,瞒了伯父,也瞒了阿……小师姐,望年师叔原谅。”
年染接过钥匙,用鼻孔哼了一声,当是应过了。
慕凌见温从雪交了钥匙,便笑着对温从雪道:“那我们也去我们之间的账清一清吧。”
慕凌长着一张夭桃秾李的面容,眼角眉梢都如被画笔细细描摹过一般,舒展眉眼笑起来,浓墨艳彩的夺人眼球。
温从雪愣了下,须臾之后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敛目道了声好,便带着慕凌和姜昭出了前厅。
“阿凌,你真的要这样吗?”走了穿堂,走到后院无人处,温从雪才开口问道。
“都到了今日了,温师弟怎么还在问这样的傻话?”慕凌嘴角勾着,神色看着依旧是一贯的温和随意。
但温从雪却能知道,她脸上的笑意不过是常年来的习惯,哪怕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刚入门还未炼气的小弟子,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并无任何特殊的。
“阿凌。”温从雪上前两步,侧身挡在她的前面,“先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人。”
“温师弟,既然你我都和离了,你心里有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慕凌抬眸望了望回廊外的天色道,“我今日就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你要是再这样纠缠磨叽,我也不介意去请温峰主过来,当着他的面算。”
“你……阿凌,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温从雪心中有气,但又隐隐感到一阵无措。从前慕凌总是让着他的,很多事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她便先做了,从来不会让他为难。而现在他想要放下身段来哄她,可她却是这般油盐不进。
慕凌侧了下身子,用手挡开温从雪靠近的身躯:“我从来就是这个样子,是温师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她微微偏过头看温从雪一眼:“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女菩萨,舍了己身也要渡人。”她说着,就拿出一条巾子擦了擦自己方才碰到了温从雪的手,葱白的指尖捏着帕子丢在他的面前,她朱唇亲启:“脏。”
绢白的帕子从他眼前落下,在落地前被灵力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