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大哥一声不吭地和他并肩,时不时还用胳膊捅捅他。真田皱眉侧目瞪着他,却得到了一个挤眉弄眼的笑脸,一副“真有你的”的神情。
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大哥,真田就算不想少年老成也不太可能。他没有理睬那个家伙的打算,三个人走到了正厅,那里原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在看到老人出现的一瞬便停止。
把自己团成一团,抱着膝盖窝在墙角的小少年狠狠瞪了一眼跟着进来的真田。真田眯起了眼,也同样不高兴地盯着他。原本自己是打算亲口和祖父讲出事实,被这个臭小子打岔,生生变成了“事情败露才和家人坦白”的流程,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是真田最期待的走向。
真田在一边的垫子上正坐,面前是家里一群难得聚齐的人。母亲和大嫂神情看上去还算正常,似乎是的确有所预料的样子,大哥根本就没有多想,仿佛“弟弟和熟悉的男生好友交往”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算大事,父亲向来为人温和,就算觉得不妥大概也会顾忌自己的心愿。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家祖父……
真田眼观鼻鼻观心,等着那个老人张口。
“什么时候去幸村家拜访?”
真田顿了顿,不太确定老人提出的问题有什么含义,“明天精市会过来……”
“胡闹!这么大的事不亲自上门道歉,你的礼仪是谁教的!”
老人平日虽然严肃,但家里谁都不觉得他会真的生气,总是哄着他。然而此时一声怒吼,他们才意识到这位退役警察和剑道教官到底有多么摄人的气势。就连之前还冲着真田做鬼脸的佐助也收敛了所有的动作,乖巧地窝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反正是抢走精市哥的大叔不对,我,我也没做错什么……
小少年这么想着,偷偷瞟了一眼那个正襟危坐的少年。自己从小就嚷嚷着喜欢精市哥,可是如今从由衣那里知道了这种惊天的真相,佐助除了感到难过,还有一点羡慕。
他到底是像喜欢一个哥哥一样喜欢着精市哥,如今仿佛崇拜的人有了重要的爱人一样,心里有点空,可是同时又觉得要是有大叔来保护那个人,至少自己也能放心。他从出生有记忆开始,那个人就在家里有着特殊的地位。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疼爱他如弟弟,连带着佐助和幸村家那个小公主也熟悉起来,一同争夺“哥哥”的宠爱。
刚才还把她弄哭了……佐助抿了抿嘴,有点担心起另一边的幸村家会怎么样。听上去精市哥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家人了的样子,是不是刚才大叔也要说来着?
他犹豫的目光和真田碰上,从可怕的大叔眼神中,佐助看出了一句潜台词:
——敢打断我的计划,你给我等着。
佐助咽了咽口水。
“正如您理解的那样,我和精市在认真的交往,并且没有任何分开的打算。”
真田沉声说着,眼神收回来死死地盯着膝盖前面的榻榻米,“这次回家,除了考试以及告知之后的比赛安排外,我打算正式向大家公布这件事。明天精市要来拜访祖父,希望您不要对他迁怒。”
“你个臭小子,威胁起我了?!你以为我不舍得对精市发火,就能一样纵容你了?”老人横眉竖目,“从小就固执己见,不听别人的话,一旦自己决定就不容反对,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让我们有意见!”
真田垂下眼,内心却在默默思考着怎么让老人冷静下来。明明一向说着自己的性格和祖父最像,此时听到老人的话,真田觉得字字句句都是在说祖父自己。
“除了精市,我想不到任何人能和我相伴一生。”真田低声说着,在安静的厅中显得格外郑重,“我从小就与他亲如兄弟,又陪他经历了重病,在我心中他既是家人,又是爱人。”
他直起身,抽出膝下的垫子,只用腿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家人,目光无一丝动摇。
“我无法想象会有别人让我这样,全心全意地只看着他。小时候心无旁骛地练剑,后来是他引导我找到了道心,还有热爱的网球。”
“我真田弦一郎,被父母赐下生命,由祖父启蒙了本心。但十五年来,如今的我所有的名号和声誉、网球和友情,我的过去,还有我的未来,这一切都源于十年前在俱乐部与他的初见。”
黑发少年的目光是多么饱含深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的真诚。他们从未见过弦一郎有这样的情绪,连真田祖父都不由得愣住,认真听着他的话。
“我愿与他共度余生。愿把你们,我最重要的家人也一同分享。他也一样。”
真田一一对视着自己的父母,兄嫂,祖父,还有那个窝在一边愣愣盯着自己的小侄子,“佐助,你要记住,他不是你的哥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的爱人,是你的叔叔。”
佐助被盯得头皮发麻,却不敢出声反对。他很想说“精市哥跟‘叔叔’这个称呼一点都不搭”,可厅内的气氛让他张不开嘴,只能憋屈地沉默点了点头。
“说起来,佐助,你是不是把由衣惹哭了?”
听到真田的问话,真田祖父皱起眉看着佐助,“道歉了吗?”
“没,没来得及……”
佐助瞄了一眼身边的长辈,发现原本集中在大叔身上的注意力都跑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妙,“不,她哭了之后没多久那边电话就挂了,只听到精市哥跟我解释正在和你交往的事……”
等一下,明明大叔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你们都同意了吗?被他说服了吗?”
他睁大了眼看着之前还一脸怒火的老人,“曾祖父……他可是把精市哥给拐走了!”
“那是弦一郎有本事。”真田范士冷哼了一声,“我还没有认可。等你们俩做出点成绩之后,再提此事。”
真田犹豫地看着祖父,不确定是不是获得了什么允诺。他的视线瞟向一旁的父亲,想要得到解释。
“也就是默许的意思。父亲还想等着你继承道场,打球的时候不要荒废剑道。”真田父亲温和地笑了笑,他原本只是有点担心孩子会不会受到世间的指点,对精市的好感没有一点降低。
正相反,听到弦一郎提起那孩子生病的时候,真田父亲作为男人非常敬佩那个少年。
能从谷底爬起,重新回到巅峰,在网球上精市表现出的毅力和才能足够让人认可他的出色了。有这样强大内心,又与他们多年相处,这样的人就算与他们想象中的弦一郎伴侣有点不同,也足以超越任何女性。
他看着自家夫人笑眯眯地拉走了小儿子,想到不久前两个人的谈话。那是妻子和精市家的妈妈打电话之后的晚上,他才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从儿子身上发现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我反正是支持弦一郎的,你可不要做坏事。”真田妈妈威胁地盯着他,“好不容易那孩子有人陪,我一直以为弦一郎会孤独终老的。”
“你想多了。”真田爸爸阖上书,“精市和弦一郎都聪明极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反对的。”
他现在想起来,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看着厅里恢复的气氛,他身边的老人轻叹一口气,拍着衣角低声嘀咕着。
“以精市的机灵劲,拐进家还得再想想办法。”
真田爸爸挑高了眉看着父亲的背影,很瞧不起这个人装模做样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