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田第一次看到幸村为了立海之外的别人产生真正意义的怒火。
他尚且在败组特训时并未亲眼目睹幸村和鬼的那次“出场权争论”,后来从队友那里拼凑出了状况,还拿那个故事打趣过恋人。他也知道在今天丸井的比赛时,恋人故意做出的严苛也只是为了激励队友。可现在,比起过去在住院时因为痛苦而发怒、严厉教育恶魔化的赤也、以及为了丸井而厌恶远野,这一次,真田对幸村因德川而产生的情绪感到了共鸣,和一丝丝微不可见的嫉妒。
他沉默地注视着恋人冷冰冰的侧脸,无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幸村的外套袖子。他甚至没注意到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幸村和平等院,连收敛自己目光的想法都没有。
那两个场上的人都顿住,各自不知想着什么。德川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后辈,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从来没有去思考过平等院的球风有什么原因,一开始就抱着打败对方的心态不断让自己变强。他从来不会瞄准对手的身体攻击,但根本未曾想过这种球风现在会让自己这么难熬。
他只顾着自己和那个渐渐变得官方化的目标。可这个少年看得更远,更深刻。
“幸村。”德川轻轻张口,冲着那个少年摇了摇头。他有点被后辈的担忧戳中了柔软的内心,却知道平等院是一个认定了信念就不会改变的男人,就算比这番话更直白也根本不会动摇。因此他也不愿让幸村白白浪费那番好心。
只有在网球上打败平等院,才能证明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才能纠正一军那种让人不适的风气。所以现在,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回到原点,等待第三盘重新和平等院再战。
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在第二盘的最后一局开始后慢慢恢复。人们看着幸村没有回温的表情,再一次明白了统领王者之军的人有多么可怕的气场。尽管所有的国中生都无比赞同幸村的话,他们却根本不敢在平等院面前指出来。想到这个人还和鬼争论过,如今看着入江和鬼两位前辈站在他旁边的样子,都感叹着这些强者互相吸引的道理。
那两个被他们偷偷注视的前辈并没有因为幸村的话有什么不满。严格来说,鬼和入江早就对平等院的球风和教育方法有意见,因此才会在去年把德川从平等院的手中救出来,帮助他进步。
“幸村君,谢谢你。”入江小声地说着,那个少年转过头看着自己,渐渐放缓了表情,“我和鬼一直陪着德川,和平等院也交情不错,因此从立场上说不出任何批评对手的话。以德川的实力,能和平等院打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发挥的水平了,但至少,德川的网球能成为很好的范例就够了。”
“一年前的那场球,如果不是中途停下来,说不定德川的斗志会被平等院毁掉。”如今重现昨日,他们却没有办法来打断德川的意志,“这是我们最后一年在合宿打球,也不知未来还会不会继续走职网,而对于德川而言,想要真正打败平等院,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幸村的预想中有猜到这种可能。他温言安慰这位对国中生多有帮助的前辈,“他能做到的,前辈,我们也从国中之前就听说着平等院的名字,因此下定决心要让立海站在全国第一的位置。牧之藤曾经多么耀眼,但终究只是一场花火。”
他想到自己和弦一郎与莲二曾经一直讨论着牧之藤的风格,把那些比赛录像都快背下来了。
“现在想想,平等院桑的确具备第一人的实力,但是他带领的队伍为什么没有后劲,一旦从国中毕业就被我们轻易地打了惨败,理由也是非常明显的。”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真田,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恋人拉住的袖子。他下意识地红了耳朵,示意真田说话。
“容人之度,任人以才。”真田低声说着,并没有松开手,“优秀的领导者不是独自强大,而是授人以渔。”
柳无视了这两个人的小动作,接着说道,“牧之藤的后一代没有充分学习他的优点,反而仅仅把暴力球风沿袭下来。动作一团糟,技术不过关,基础平平。现在的一军也有很多问题,强者辈出,但双打是短板,单打除了平等院桑和鬼桑之外都有着不可忽视的漏洞。”
他们苛刻地点评着那个学校和一军的问题,但每个词都精准得让人无法反驳。从任何一场国中生印象中的比赛来看,立海都称得上把上述的问题解决得很好的表率。
“最重要的是,球风不正。”幸村眯起眼看着即将结束的第二盘,轻叹道。
他不再多话,让两个前辈去照顾马上要回到场边的德川。单打一的比赛来到了1:1平,关键的中场休息,幸村并不打算去干扰那三个人的布局。比起去操心旁人,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有点不对劲的真田。
“怎么了?”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幸村挑眉去看黑发的恋人,“居然会这么明显地表现不满,一点都不像你。”
真田抱臂看着场边,神色如常地回答他,“不,我只是认为你过于关心平等院和德川的问题了。这场比赛不论输赢,二军都不会在团体赛里战败。反而是一军必须扳回一分才能和我们打平。”
“哦?”幸村笑了笑,赞同地点点头,“如果德川前辈真的赢下来,那么我们就胜利了,从这个角度看,给他加油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手也同样抱臂,却偷偷压在胳膊下借着外套的遮掩戳了戳真田。周围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德川入江和鬼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的小动作。
“反正也没有附加赛,这一场结束后我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笑眯眯地歪过头去盯着真田,“要不要去好好泡个澡呢?”
真田愣了愣,脑海里闪过公共浴室的那个大浴池,下意识地张口,“人少的时候去吧。”
幸村挑挑眉,“你是不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弦一郎?”更衣室不能待太久,在浴池泡澡必须和他一起坐,就连自己的宿舍都快成了他的第二个房间。
他眯起眼,想起不二和白石打趣自己的戏谑表情,有点想让真田明白“适度”的重要性。
——
比起心里十分轻松的真田幸村,大部分人都紧张地关注着比赛。第三盘开始,人们看着德川的身影时都觉得更加忧心。
德川回到场边的休息过程中听到了两位前辈的分析,以及幸村他们对一军的评论。他想带着自己的执念和前辈后辈们的信任上场,却在听到入江提醒他那个绝招的时限时把发热的大脑清醒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会走向何处,也不想理会未来还有没有可能再次和平等院交手。如果今天不把握住机会,孤注一掷地实现夙愿,或许他会后悔一生。
他回到了场内在后场站定。熟悉的攻击再次砸在他的身上,显然幸村的一番话并没有让平等院改变任何打法,固执地想要让对手陷入绝境。他时常有眩晕,也会用球拍撑着地。他知道自己大概狼狈极了,在场上只会挨打,一点都没有该展现的水平。
他努力让自己抱持清醒,眼前的小球时虚时实。在场外,观众也不忍地期待着这场比赛能快点结束。
“弦一郎,你在和手冢比赛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幸村突然轻声问着身边的人。他越看着比赛越不能理解德川这种堵上性命的比赛意义何在。来球有很多意外,稍有不慎或许会影响视力,在身上留旧伤,彻底影响他的网球生涯。但凡来到合宿的选手,就算未来不会走上职网,也都以打入国家队效力为目标,不会今后就这么放弃网球了。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德川都绝对是以职网为目标的,这样不顾后果的比赛实在非常危险。
“我那次真的很希望你能换成林来消耗手冢的体能,那是最有利的打法,毕竟使用雷本身就影响你的膝盖。”幸村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恐怕当时看着你一雪前耻的我,和现在看着德川的入江前辈与鬼桑也能共鸣吧。”
真田侧过头看着恋人的侧脸,许久都一言不发。他多少能理解德川的心情,也知道幸村不去在德川身上耗费口舌仅仅出言提醒平等院的目的。
“你是个温柔的人,精市。”他伸手摸摸这个少年的头,柔软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就算现在他们各有必须完成的目标,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态,但大家都会记住你的话。”
他看到恋人似乎并没有被安慰,仍旧锁着眉,想了一会,把手放下藏在幸村的外套下面握住了恋人的手,“你还记得国小之前在俱乐部被几个大孩子欺负的事吗?”
幸村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么久的回忆。
“当时你被几个高年级推到地上,我恨不得去上去和他们打架,却被你拦住了。”真田轻声说着,手指裹住幸村的手,把稍高一点的体温传给他,“你握着球拍狠狠地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告诉我要用网球彻底打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