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紫色头发的少年伸出手臂挡在他胸前，纤细的胳膊拦着他的身体，甚至都没鬼的手腕粗，“附加赛是我来出场。”

“你闪开，我上！”

“作为守门人出尔反尔，只是对我的不满吗？”幸村眯了眯眼睛，他的话让鬼停下了脚步，侧头望着他。周围的队友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个少年。

“如果仅仅是因为从未经历过比赛中的绝境洗礼而不能托付，那么这种理由我不会接受的。”幸村扬了扬下巴，抬头看着这个高了他一头多的前辈，“想要看到我在逆境中的进化，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对手远远不够。”

“但如果觉得我的意志不能代表队伍，那么就看着我赢下每一场球来回答你的质疑。”

鬼抿了抿嘴，他收回了手臂环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少年冷硬的面容，“我们不能容许一丁点失误——”

“我从来都没有输过一次比赛。”

幸村慢慢地一字一句强调着，眸光里闪着冰冷的厉芒，“而且今后也没有要输的打算。这场比赛代表了我、以及所有国中生的尊严，所以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夺走我上场的权力。”

“即使是前辈你，也不行。”

他紧紧盯着鬼的眸子，难得在脸上露出了往日面对立海部员时不容置疑的冷凝。他似乎并不在乎对方前辈的身份，也没有考虑自己说的话让周围的人产生了多大的震撼。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把“国中生”三个字挂在嘴边，也没发现身边5号球场的同伴们正在默默靠近他，仿佛无声的支持一般站在他的背后。

“那么，你知道这场比赛的意义吗，幸村？”

“最后这一场，只要彻彻底底速战速决地赢下来就行了吧？”他缓缓走到鬼的对面，手中轻敲着水蓝色的球拍。

鬼瞪着他，似乎还有点意外，“你不脱掉外套吗？”

“不用，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扫视着身边的队友，“大家都努力到现在了，最后的比赛就请允许以我为代表，让对手知道什么是国中生的实力。”

“比起作为前辈守门人的你来打开这扇门，由我们自己亲手攻破，更有说服力吧？”

——

鬼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在去年看到德川的时候就被那个后辈的不服输所共鸣，因此这一次和入江两个人留下来培养这个U17队伍的下一任支柱。如今在高三即将退役的最后一年，他又看到了国中生的新一代，被那种燃烧的拼搏所打动，忍不住打破了自己的那个界限。

他第一次看见幸村的时候是国中生刚到达的那天。就在目前幸村正走上场的中央区，他和入江德川看到了这些未来的网球栋梁。

入江在离开场地的时候告诉他，国中生里有一个破解了天衣无缝的精神力选手。那是他第一次把这个后辈放在关注名单上。

“鬼前辈，为什么原本不打算让幸村部长上场？”

鬼没有坐回长椅，而是站在队员中间看着场内的比赛。他身边那个黑发的卷毛小子正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嘴巴都要撅上天。

“赤也……”丸井拉住后辈的胳膊，把他扯远了一点。他也不怎么高兴，但是首先还是让赤也远离那个可怕的人。

鬼没有回答，他怎么也说不出，在刚才自己已经完全忘记名单里排好的那个队员，恨不得亲自上场的激动心情。他想到单打一比赛前自己和幸村的对话，脑海里越来越不解。

这样一个冷静高傲的少年在场上完全不像他的同龄人一样热血，没有被周围的环境带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鬼之前还在餐厅里见过这个少年活泼的笑容，还有面对自己的帮助时温柔又感动的表情，可是一旦跟网球有关，这孩子就判若两人。

双重人格吗？

他盯着场内已经迅速保发的少年，目光一点点移到对面入江的脸上。这孩子是前所未有的独特精神力选手，在这个领域，自己远远不如入江和种岛了解的多。不过至少他很清楚，现在入江目光灼灼盯着幸村的眼神有什么含义。

“入江？”

“呐，大和，你的学校和他交过手吧？”

“嘛，我们青学能在关东和立海碰上也是去年才有的，很遗憾我还没能赶上。”大和耸了耸肩，若有兴致地盯着那个少年，“想我当部长的时候也很喜欢披外套，但是从来没想过比赛也能这样，真是了不得。”

“你那是耍酷用的吧？”身边的队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场内的少年正在依次破解对手的招数，3号球场上场的是武井利夫，尽管被排在候补，却与幸村一样只是因为战术，实力仍旧了得。

“对付精神力选手，看来强攻型还是不占优势。”入江低声喃喃道，“一旦被施加了精神攻击，武井的招数就用不了了。”

“不是哦。这孩子的基础是破招流，除了那个灭五感和之前杂志上讨论的洗礼之外，没有任何技术上的绝技。”凑到他身边的银发少年碰了碰他的胳膊，“不就是戳破了你的谎言么，奏多，何必给我脸色？”

入江不太高兴地看了种岛一眼，刚刚自己在水池边洗头降温居然被这人抢走了眼镜，“谁让你这么对待近视的人。”

“虽然能理解你放水让这些孩子不会这么早输的理由，不过这一场比赛，你们就要被踢下去了哦。”种岛笑了笑，发尾在脑后晃了晃，“武井已经开始失去触感了。”

比赛进行到第三局，幸村连续得分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但是这一次没有人会觉得对手像入江一样在演戏。能在幸村手下坚持的人现在除了越前也只有真田破解过灭五感，显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鬼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招，他之前听说过在国中生的淘汰赛里被所有人围观的7球对决，因为好友和教练的关注而引发了高中生内部的议论。能够仅仅通过精神力就破解天衣无缝，大概不只那些小子们，就连鬼自己也产生了和他一战的想法。

武井也不是普通角色，若换成国中生任何其他队员上场，鬼一定不能放心，所以才恍惚之下想自己打一场。但是眼下看着正在狼狈徒然挥着球拍的人，鬼终于能够明白刚才那个少年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了。

——这就足够了。

作为3号球场头领的入江实力如何，恐怕那孩子已经看出来刚才比赛结果的玄机。而仅仅推测和观察之前比赛的选手，幸村就能估测附加赛里自己的对手实力，这种头脑和洞察已经不是需要别人来带领的程度了。

看来我的确误算了这家伙。

他这么想着，又回忆起临上场前那孩子坚定地环视队友时的表情，有些为那段话语而触动。

一个群体中总会有最突出的那个人，但是少年人更看重的可不是朋友的强大与否。神明也好，部长也好，那些空空的头衔只是徒增烦恼。

就算你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孩子。至少在鬼看来，那些毫不犹豫就站到幸村身边分担来自前辈威慑的少年们，可是一直在保护着他呢。

不知那孩子现在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鬼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把目光放到球场对面。完全失去攻击力的武井仿佛被无形的黑暗笼罩跪倒在地。站在他对面的少年沉稳地轻敲着拍，等待对方的发球局因为超时而送分。他就好像看不见场外人们注视的目光一样，甚至都没去在意对手的状态。他只是平静地把自己的每一球打得无懈可击，让比赛成为不能被任何人解读的记录。

他的灭五感之所以很难被破解，除了那怪物一样强大的精神力外，还有无论怎么研究都找不到破绽的基础实力。即使是五维数值有力量和体力的略微弱势，那些强攻型选手也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想要打败幸村，除非你的精神力比他还要强。

这几乎就是无解之题。

和方才的单打一相比，这一场没有任何高呼幸村名字的应援，向来有这个人在场上，没有人会放肆地大声讲话。国中生们都睁大了眼屏息凝神着观看他的比赛，而这种碾压式的速战速决也让高中生们都闭上了嘴。可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幸村根本只是用了普通的灭五感。这种程度，真田已经有了完全的抗性。

大概在鬼的预想中，一个6：0才是最完美的结局。而和他一样，这个少年也拿下了他最中意的love game。小球落地的瞬间，封闭已久的铁门被狠狠地劈开。手持球拍的少年收回了他的剑，对手无力倒地，而他傲然地抬起了头。

“三胜两败一局无效，团体交换赛由五号场获胜！”

他的背后是高呼的队友，他的肩上是众人的凝视。但凡有一丝破绽出现，或者鬼亲自上场，这次国中生的胜利都会掺水，然而少年却没有给任何人挑刺的机会。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亲手推开了挡住他们的障碍，让那些小视和质疑没有存在的条件。

托着球拍下场的少年嘴角还带着一丝恢复回平日的温和笑意，走到场边却被冲过来的后辈和5号场队友们抱了满怀。他个子不高还有点瘦，在众人里几乎快被淹没，可是以往包围着他周身的距离感消失不见，那些少年们也忘记了几分钟前对这个人的敬畏。

他们最被打动的不仅是这完美的分数和碾压的差距，更是幸村在前辈面前为他们国中生撑腰的表现，和那种让人敬佩的铁骨气度。

被称为国中第一人的“神之子”已经让人忘记了他的头衔后缀。现在的幸村不再只是立海的珍宝，更是这些不断向着顶峰攀爬的少年们，最值得依靠的同伴。

鬼在一边盯着这些孩子们，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他的目光放在少年被不知谁的手摸着的头上，垂下的发丝间露出白色发带上缝着的一只水蓝色的兔子。

鬼眨了眨眼睛。

“这个发带……”不是我给你缝的那个吗？

幸村抬头看了看鬼的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发带，随后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毕竟是鬼前辈的好意。”他微笑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而且我想带着不在这里的队友意志一起上场。”

这是弦一郎弄坏的发带，他系着它提醒自己，手腕上也是那条黑色的护腕。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获得胜利的时候身边没有弦一郎，这让他的情绪掺杂了一丝怅然。

果然，我最想得到的，还是和你并肩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