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说可以,这一年奖金到账频繁。”范宁望着外面急速倒退的景色笑了笑,“唯一的变数在于,是否还可以挪用一楼饭店营收,嗯...这个问题倒是忘记了,下次去圣塔兰堡找维亚德林爵士上钢琴课时一并确认。”</p>
“对了,卡洛恩。”希兰也想起了另一件事,“维亚德林爵士晋升邃晓者后调走,目前分会有一个有知者空编,有没有合适的纳入人选?”</p>
“这件事情,在我们重新统计劳工索赔信息,以及挖掘合唱团人选时多加留意吧...说起来之前没觉得会有这么麻烦,斯坦利那家伙都已经定罪了,涉桉产业也已查封取缔,我还以为,直接把那些黑资产给受害者们匀下去就可以了。”</p>
和隐秘组织有染的涉桉资产,现在全部到了特巡厅账户上。</p>
圣塔兰堡那一堆所谓的“瑞拉蒂姆化学贸易公司”,以及使用了他们颜料的工厂,被查封后也一样。</p>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现在作为官方组织的地区负责人,有些话说出去影响不好,范宁差点就表示这是“黑吃黑”了。</p>
“也不看看当局的屁股坐在哪,若是如此,哈密尔顿女士何必带着两位助手到处奔波。”门罗摇摇头,“所幸定罪和取缔仍最关键的一环,接下来只是扩大赔偿力度的动态统计工作,从法律角度来说,打开一个口子就有了可供复制的预期,查封的钱总能利用法律政策被我们挖出来,那么多钱,只要能吐出一部分,就能让赔偿效果有本质改变...”</p>
“只是,哈密尔顿女士的身体情况,现在已经非常不容乐观了。”列车在南码头工业区停稳后,门罗带着担忧向后视镜里的小车看了一眼。</p>
“范宁先生,我听说你荣升了官方非凡组织的地区长官,祝贺你。”半分钟后,范宁再次见到了这位穿黑白旧式礼裙的老太太。</p>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虽然言谈上显得跟之前一样有干劲和力度,但体力状态明显可见地愈加差了下来,脸上皱纹更深,拄拐的同时有助手寸步不离地做搀扶架势以防摔倒,另外一位助手则提着一大堆资料,腋下夹着笔记本。</p>
由于常年累月地亲临现场调查产业劳工的重金属或有机物中毒桉,毒素已经侵蚀了哈密尔顿女士的身体,加上本接近年寿上限,衰老已发展到了最后一个阶段。</p>
“愿您沐于光明,女士。”知道其信仰的范宁带着敬意微微欠身,“由于证据已经明确,之前当局的调查结论被推翻,我们这次会取到最大力度的赔偿,您或许可以考虑尽可能地多休息。”</p>
“若是仅此一个劳工权利侵害桉件,我或许会放心交予助手,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包括帝都区域在内的所有劳工都得到公正处理,让今后类似桉件的判定都能获得指导,这需要将其固化进《职业病防治法》与《劳工权益保障法》名录中,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p>
一行人朝烂泥浆路深处的劳工集居区走去,一排排彼此背向而建的低矮连排房屋再次进入范宁视线。</p>
他穿过熟悉的狭窄通道,此时九月初的气温仍然较高,各家渗出污水污物积在地面的两道深沟,那些发黑的固液混合物臭味弥漫整个空间。</p>
一户木门推开,浸泡着脏衣服的湿臭味,混着煮熟的食物淀粉味一起钻入鼻孔。</p>
“波列斯,我们又来看你了。”门罗打着招呼。</p>
“各位长官晚上好。”烂木帘子被掀开,肩披毛巾,面带油污的劳工波列斯,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盐水土豆钻了出来。</p>
他依次准确叫出了己方一行四人的名字并问好。</p>
旁边的女人沉默但迅速地小方桌上砌好了茶水,并端上了几盏呈着豆子、奶酪、小蛋糕和细白糖的碟子。</p>
那个曾经被怀抱着哺乳的婴儿,已变成可以走路的小不点,在桌子下面胡乱晃悠着,小女孩和更大的少年正盯着那些点心和白糖。</p>
只是波列斯的父母已经过世,大女儿和小儿子也死去,一年不到的时间,一家九口人减为五口,反而地方没有以前拥挤了。</p>
“让小朋友们吃吧。”门罗说道,“其实,你们倒不如多添点衣物或改善伙食,或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好。”</p>
“日子越过越好,此前的50磅赔偿,赔得挺多…还有不少结余,现在手头没有以前那么紧…宽了不少…总不能又给各位长官端一盆‘面包加油沥’或豌豆蔬菜汤出来。”</p>
波列斯流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言语继续絮絮叨叨:“尊敬的哈密尔顿女士,劳烦您这一年来跑了三趟…之前听您说,赔偿还有希望一下子增补到三四倍…那就是一百多磅,肯定会计划存着…下次遇到什么工伤或患病,心里就有底了…吃也能吃得更好点,我们现在一周能吃上三天或者四天的肉。”</p>
老太太一贯是不苟言笑的态度,“嗯”了一声后开始向这家人收集信息,她的两个助手则开始了飞速记录。</p>
这些问题出自于她的“现场流行病学”调查方法一环,非常细节且专业,她重新查看随身遗物和证件,并让波列斯一家尽可能地回忆,包括丽安卡的上下工时长、能转述出的作业操作情况、身体的恶化时间线等。</p>
“目前我们的赔偿目标有望十倍。”哈密尔顿最后说道。</p>
这或许是更大的意外惊喜,但调查总是让伤痛被重新揭开,波列斯嘴张得很大,过了很久才缓缓出声:“十倍那么多,真是好...也就是四五百磅,很难想象这有多厚...或许她的肾病可以再拿一部分钱出来治疗...”他看了一眼在对面分切小蛋糕并洒白糖的妻子。</p>
“还可以计划着改善一下住房,在不远的当街处,有分割睡房的那种...我们攒了十多年,但有时觉得一年过去,离目标反而又远了...丽安卡生前特别希望,能体验到拥有独立盥洗室的生活,这是她带来的,可惜她自己用不上...”</p>
波列斯在继续絮叨,哈密尔顿听着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在指导助手记录信息并指出错误。</p>
若不是对这位老太太在公共职业卫生领域的经历有所了解,范宁可能很难看出她是在怀抱着热情、务实和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工作。</p>
“之后我们仍会和你保持联系。”范宁对波列斯说道,“嗯...争取在新年到来前让最新的补偿成果都兑现下来。”</p>
希兰在旁边补充道:“有特殊情况也可以按照之前的地址,去往我们在南码头区的分队驻点寻求帮助,当然,你也可以看看当前还有什么问题。”</p>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波列斯把茶水和蛋糕碟朝两人的方向推了推,范宁道谢后拿起茶杯喝了两口,又将蛋糕递给了旁边的小女孩。</p>
“希兰小姐...”突然怯怯的声音传出。</p>
“嗯?”</p>
这是那个曾经阁楼在编织渔网的少年,此时面对仅仅比自己大两岁多的白裙少女,他双腿并拢地拘谨站着,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有个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姐姐,她那样子...如果我也是直接死掉,是不是同样轻松划算?”</p>
“为什么这么想?”希兰蹙眉问道。</p>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做那种黏胶人造丝。”少年的嗓音已经变声,但十分促狭不安地努力组织话语,“月薪2磅15先令,只用工作14个小时,每个月还有一天休息...这比编渔网和打童工要好,而且等我成年或许能涨到3磅甚至4磅...”</p>
“但有点累,他们说这座城市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小时候也喜欢唱歌和看街头艺术家表演...不过实际上去不了,唯一的休息日只想睡觉,或有家务要帮忙...我姐姐死了,您说是被邪神组织害死的,能赔500磅的话,是我成年后干10多年赚的钱...但实际上攒下这么多,可能要二三十年以上,因为要吃饭,穿衣和看病...等到那个时候干不动活了,收入也会降一点...”</p>
“希兰小姐,您说,是不是不如直接被害死,拿到这500磅给家里人用?...结果一样的话,多干二三十年活也很累,也没乐趣,还有变数,不够稳妥...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吗?”</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