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充足的时间，让我能更从容地思考乐曲结构。所以，我认为仅仅凭借此次主题探讨的表现来决定提名名额，对其他的艺术家们是不公平的。大家都知道艺术创作的进展本就带着跳跃性和不连续性，要是前面上台的朋友们，构思时间能多出哪怕一个小时，呈现的效果肯定都会大不一样。”</p>
…对对对，的确是这样的。那几位心中五位杂陈的人，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p>
虽然他们潜意识中十分清楚，范宁的演绎他们或许再久的时间也没法创作出，但他们的心理落差和自我怀疑感已经被打消了很多，也越发钦佩起范宁的态度来。</p>
麦克亚当侯爵将脑海中那些还没完全组织好的措辞收回，用若有所思地眼光打量着范宁。</p>
“尊重您的意愿。”见范宁自己表了态，尼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p>
“只是数月快慢的问题，无关根本。”斯韦林克同样如此表示，“不过，范宁先生，我恳切希望您为这部作品起个名字，并且由衷希望您事后能费些宝贵时间，将它整理成谱。”</p>
命名的确是很有意义的事，听众心中都对斯韦林克的提议表示赞同。</p>
如果它将来能够出版，无疑是复调音乐中极其重要的一部文献，也会成为无数钢琴家竞相练习和演出的重要曲目。</p>
“我会考虑整理。”范宁笑了笑，“不过起名这种事情，我真的不太擅长，可以随意一点吗？”</p>
“作为缔造者，您随心或随缘的命名，就是最权威的意志。”斯韦林克道。</p>
“那我真就随缘了啊。嗯，让我稍微想一想…”</p>
大家屏息等待了十多秒，然后范宁说道：“《为固定低音主题而作的含咏叹调和三十个变奏的键盘练习曲》。”</p>
参礼席上的罗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将头埋进了长椅看不到的下方。</p>
“范宁先生这可真有够随缘的…他真的太有意思了…”</p>
包括前面麦克亚当侯爵在内，很多人也同感忍俊不禁。</p>
“这个名字，很好，十分纯正。”斯韦林克这位老人却无比认真的点头，并重复了一遍，“这又是一个历史事件，我们都是见证者。”</p>
还有席林斯，他本身就是无标题的“纯音乐”理念者，此时更是大大赞赏这随缘起出的名字，认为范宁的确继承了中古时期那些艺术巨匠洒脱而虔诚的遗风。</p>
吊唁活动第四项议程，艺术主题探讨至此告一段落。</p>
时间已过晚上六点，众人用完了便餐，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范宁在自由社交场合受到了过多的关注，手上和口袋不出多时便累积了一大摞名片，包括艺术家和各上流社会人士的。</p>
范宁乐于与人交谈，特别是艺术领域的深入交流，相比之下，这类过于走马观花或功利性的社交他并不十分喜欢，但他也清楚这是社会常态，艺术圈子也不能免俗，更广泛地结交朋友的确能扩大见闻面，以及利于今后营造更大的反响，况且今日他的确结识了几位才能和秉性尽皆出众的大师。</p>
好在自己也不像还是在校生时，参加罗尹家的音乐沙龙那般青涩了，也早备好了自己的名片，于是范宁花了一些精力，去尽可能地拓展一些初次交谈感觉尚好的人脉。</p>
但在人群熙熙攘攘中，他却时不时泛起一种孤独的感受。</p>
这种感受从自己一个人在舞台上演绎《哥德堡变奏曲》时就有存在，现在，他觉得孤独感还存在于交谈与交谈间的间隙中，存在于人流如织的廊道与教堂空旷高大的拱顶对比中，存在于圣礼台上跳跃的烛火和悄然无声的鲜花丛中。</p>
不算是什么负面的感受，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还较为享受这种感觉。</p>
只是这种孤独感的来源和成因值得品味。</p>
巴萨尼弥留之际，他是孤独的吗？逝去之后，他是虚无的吗？范宁难以回答。</p>
离下葬之时尚有一段时间，根据吊唁议程安排和诗人生前遗愿，等会教堂会安排唱诗班、乐队或管风琴来进行演奏。先是几位音乐家以巴萨尼的诗而谱写的艺术歌曲，再是本格主义大师塔拉卡尼的《a小调安魂曲》。</p>
没有什么需要继续投入精力的事情，静静聆听感受就好。</p>
教堂的夜晚灯火通明，范宁一时从社交中抽离出来，再次仰望拱顶，这时一只大手拍在了自己肩膀上。</p>
“会长。”范宁转身后看清来人。</p>
“在演奏进行的后期，你的灵性状态有变化。”维亚德林从范宁身边绕过，“的确很难想象你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获得如此的创作丰收，去年冬天我听闻了你晋级中位阶的消息，如果感受没错，你现在或许可以开始稳慎造访‘盆地区’，直接感受一下辉塔对你的启示了。”</p>
“您还没开始教我钢琴。”</p>
“你之后可定期来圣塔兰堡找我授课…不过现在，紧张的阶段过去了，难得空闲，也难得惊为天人，为什么不去找麦克亚当家的那位罗尹小姐聊聊？”</p>
“我第一次见这种在夜间光线下的拱顶壁画。”范宁说道。</p>
“上去转转？”维亚德林指了指高处的采光亭方向。</p>
“好的。”</p>
两人登上侧方的旋梯，离下方人群的小声交谈声渐行渐远，随后来到高处的廊道，踏上了那条半隐藏式的台阶。</p>
维亚德林问道：“你在疑惑‘波埃修斯艺术家’或讨论组？再或关于邃晓者的一些隐秘？”</p>
范宁老实说道：“昨夜我在罗尹小姐那里了解了一部分隐秘的信息，但目前最为不解的，是后来多次听他人提起的，一种关于‘格’的叫法和关键词。”</p>
“艺术人格的特性？客观的艺术造诣？抑或讨论组主观炮制的，对于艺术家创作成就的一套综合评判机制？”</p>
他问向这位传奇钢琴家：“…‘格’，究竟是什么？”</p>
维亚德林沉默了小半分钟，然后提起了一个与之似乎毫不相干的，范宁连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提起的话题。</p>
“卡洛恩，你了解过失常区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