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道防线，阻击打了3天。

第二道防线，阻击打了6天。

第三道防线交火前的迟滞，整整2天。

第三道防线交火至今，也已经3天了。

南京保卫战，已经是打了14天了，南京城内的平民也已经全部撤离完毕，志愿者除了少数医护人员以外,也已经基本离开，彭小文的母亲和奶奶,都是最后一批撤离的，至此，平民撤退工作已经圆满结束。

打了14天，各部队的伤兵也在有序地组织撤退，边打边撤，第二道防线上还没有撤完的伤兵和第三道防线上前三天下来的伤兵，再有三天时间可以全部撤离。

按照日军的计划，1938年元旦之前拿下南京，然后渡江向北，与山东方向的日军南北夹击徐州，南京保卫战拖住了日军的脚步，第十三师团依旧在南京方向，目前徐州方面的李宗仁白崇禧得以从容部署，只需要考虑向北防御日军从山东方向南下的兵力。

而日军现在也开始了部署调整，南京已经团团围住，即使短时间内无法攻克，战略目的也已经达成，南京的价值，政治和心理的价值更甚于军事意义，因此日本大本营提出，在南京方向采取“围困”战术，将兵力抽调出来，参加向北夹击徐州的战斗。

此时如果日军真的采用“围困”战术，那么87师、36师和第74军将无法参与徐州会战，而徐源泉的41师和48师也无法回防安徽，日军只需要用两个师团最多三个师团五六万人的兵力，对南京实施封锁，那就变成了我军的十多个师被日军牵制！

历史总是在开不大不小的玩笑，当我们全部准备好的时候，日军却改变了战术，变“迅速攻克”为“封锁围困”，这个情况可就不太好了！

87师和88师的阵地防御部队均要求防御的五天从交火之日算起，还要坚持再打两天，这样的话，第三道防线完成五天的防御之后，伤兵的撤离工作就能够有条不紊，按照计划，城防司令部将在大批伤兵撤离工作安排就绪之后展开，但是此时，高层却已经人心浮动，第三道防线打的如此惨烈，唐生智已经坐立不安了。

越是艰难，就越是要坚持下去，如果此时出现乱象，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了！我们的计划中，还有5天的城防保卫战，还有5天的巷战，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乱了！

（二）

蒋介石此时在武汉对南京保卫战的情况也非常的关心，唐生智说了彭小文的坏话，导致他取消了一系列的嘉奖，回头仔细想了一下，老蒋越来越觉得自己上了唐生智这个老狐狸的当，他通过戴笠了解了一下，更是发现唐生智这个老东西不安好心。

但是领袖是不能认输的，更是不能轻易认错的，蒋介石已经想好了，哪怕就是自己冤枉了彭小文，那也就当做是对他的磨砺了，国军体系太复杂，中国人太复杂，不经过几次这样的磨练，那是始终没有办法成就大器！

日军在镇江的天谷支队已经渡过长江，向扬州方向前进！日军国崎支队已至江浦，向浦口进击！种种迹象表明，日军已经洞悉了从东向西打这个方向困难重重，想要摆脱凇沪开战一直到现在机械化优势在河网地区无法展开的局面，重新选择战场，通过徐州会战，打通津浦铁路，全面占领河北、山东、江苏、上海，而且徐州是津浦铁路和陇海铁路的交叉点，打下徐州之后，就可以通过控制津浦铁路和陇海铁路，实现全面展开，而且现在占据了天津、青岛、上海三个大港口，从中国掠夺的资源，要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输回日本啊！

如果在南京一直这么耗下去，实在是弊大于利！

倘若日军采用“封锁围困”，那么南京保卫战要如何打下去，这是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问题。

彭小文认为，即使是从“迅速攻克”调整成“封锁围困”，日军也绝对不会在刚刚经历一次惨败之后调整，他们必然要倾尽全力再打个几天，幻想能够“迅速攻克”，如果不能也至少打几个他们能够向他们天皇主子交代的胜仗，之后再改成“封锁围困”。因此彭小文的提议是现在依旧按照防御计划，按部就班地防御，按部就班地撤退。

唐生智提出的是“见好就收”，现在第二道防线打出了“江宁大捷”，第三道防线虽然只打了三天，但是他把工事障碍拖延日军速度的两天也计算了进去，打到这个程度，唐生智想的就是，撤退下去怎么都说的过去了，怎么都不丢人！至于撤退下去之后会怎么样，他没有想这么多，至少留在南京死的可能性大，撤出去确保自己先活下去！

徐州方向的指挥官李宗仁支持唐生智的提议，他的心思是，与其让这些**军的精锐留在南京，不如撤到江北帮他防御淮河，保护徐州的南大门，最好把彭小文也弄过来，当咱们徐州会战指挥部的参谋主任！

白崇禧的心情稍微复杂一些，对于彭小文来说，再怎么样也撼动不了他白健生在桂系和国军的地位，不过这个小子前途无量，最好是收至麾下，不能让彭小文成了老蒋的嫡系！因此对于李宗仁的想法，他立刻表示赞同并且开始亲自发电与蒋介石磋商借调事宜，白崇禧的心思是，老蒋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一来，在蒋介石和李宗仁那里，彭小文必然要得罪一方，不是得罪蒋介石就是得罪李宗仁，反正你彭小文想象我白崇禧一样在蒋系和桂系都能游刃有余，没门！

蒋介石看到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报告，心里也开始打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白崇禧的鬼心思，不过他倒想再试探一下彭小文，到底这个小子是死心塌地想追随我，还是有他自己的目的，蒋介石没有表态，只是把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提议转发到南京，让彭小文考虑好了自己拿主意！

大敌当前，各个师长有各个师长的心思，各个军长有各个军长的心思，各个战区长官有各个战区长官的心思，就连最高领袖，都他娘的在试探东试探西！折腾啊，真折腾！

唐生智自然是上纲上线，他要求彭小文的作战参谋室迅速就撤退或者突围拿出方案，一切遵照蒋总司令的安排，保全实力，以图再战！

长官、下属、友军，这三大“敌人”真是可怕的要命，可怕的要死！

（三）

“张师爷，这个事情，我该怎么处理？”彭小文最近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战术”真是越来越不够用，怪不得后来说拿破仑是“战术大师”，总觉的有些怪怪的，战术再会使用，无奈人家玩所谓“战略”的，总是给你搞釜底抽薪！

张师爷轻轻抽着雪茄，沉思着，半晌，他询问彭小文：“小文啊，我想问你，打完了南京保卫战，你的打算是什么？”

彭小文愣了一下，没想过，在崇明岛的时候，自己一门心思就是想回南京，组织防御，组织撤离，避免南京大屠杀的悲剧再发生，但是打完南京保卫战，似乎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张师爷道：“没想过，对吧，要想想，而且要好好想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彭小文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我能想多远呢？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张师爷教我。”

张师爷弹了一下烟灰，道：“摆在你面前，有三个选择，没有什么上中下策，什么选择都是对的。”

彭小文道：“哦，三个选择这么多，师爷你快说来听听。”

张师爷把雪茄放到一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这第一条路，就是完全追随蒋总司令，立刻回电给他，告诉他你是个军人，誓死为他效忠，是战是撤，完全服从他的命令！”

彭小文琢磨着师爷的话，象是回答，又象是自言自语，道：“恩，是的，如果我把这个皮球推给他，然后我遵照他的命令，无论是继续打下去，还是现在就撤退，他必然会视我为嫡系，而且现在南京的平民已经基本撤退完毕，不会再有大屠杀那样的惨剧发生，不过......不过他如果让我一个人先撤，那南京的这十几个师的兄弟们，我不能抛下他们啊！”

师爷接着说道：“不错，如果你这样发电给老蒋，老蒋极其有可能命令你自己先撤退，南京保卫战你占多大的份量，老蒋明白的很，而且所有人都明白的很，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可能承认！老蒋让你先撤退，第一个就是唐生智跳出来反对！你信不信！”

彭小文挠挠头，说道：“师爷，他们明白不明白，我没想这么多，我想的就是这么多兄弟在我撤下去之后，要是让别人来指挥，那就是拿他们当炮灰啊！”

张师爷默默地看着彭小文，道：“你现在是师长，你最多是不拿你自己一个师的兄弟当炮灰，至于别人是不是当炮灰，轮不上你操心！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彭小文看着张师爷，道：“张师爷，您的意思，我......明白，唉，我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如果有兄弟过来投奔我，我收留，但不是我编制内的士兵，他们因为长官无能而送命......唉，都是中国人啊！”

张师爷点点头，道：“小子，你还是个排长的时候，凇沪会战每天也因为长官无能死很多人，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中国因为长官无能，上百年都在死人！你不是救世主！如果你太过于重视这些，那你连你一个师的兄弟都保不住！”

彭小文无比纠结，师爷说的，一个字都不错，如果说自己的师长被撤掉了，那自己真的是连自己一个师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啊！但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战士因为长官无能而冤死，实在是心存不甘啊！他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那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张师爷道：“第二个选择，告诉蒋介石，你准备坚持你的防御方案，在南京持续打下去，不过发这个方案的时候，你就要准备好，肯定有人支持你打下去，有人着急忙慌要撤退！我可以肯定，老蒋会支持你的建议，因为虽然你没有表现出对他效忠，至少你不是与桂系合流，只要老蒋同意，或者至少他不反对，那你就要准备好，如何对付唐生智和那帮要撤退的老头子们！”

彭小文吓了一跳，小心的问：“师爷您的意思，只要老蒋同意，唐生智要反对，我......我就要杀人？”

张师爷道：“你小子在苏州干的那些事情，谁说放在南京不能再干一次！”

彭小文目瞪口呆，那可是杀日本人啊，现在以扰乱军心为名，去杀唐生智，去杀桂永清，去杀孙元良，我的个天哪，这也太残忍了吧！

张师爷也叹了口气，这事情叫谁干起来都手软，但凡能干出这个事情的，要么是不世出的英雄，要么是不世出的混蛋，比如杀父夺位的隋炀帝杨广，比如发动玄武门兵变的李世民，比如屠戮功臣的朱元璋，没有哪个英雄的背后不是血路，世界上，只有一个甘地！

“第三个选择呢？”彭小文继续问道。

张师爷道：“第三个选择，就是静观其变，三天之内，日军攻势起来以后，唐生智必然会逃跑，而且跟着他逃跑的不在少数，你不杀他们，就让他们跑掉，愿意跑的，都放他们走，留下来的，那就不再是他们的老番号，而全部都是你自己的部队！而且，南京保卫战打完之后，你不能回武汉，因为到了武汉哪怕你有十个师的部队，也要解散之后听凭别人调遣，南京之战结束，带上你的部队，拥兵自立，就地割据！”

要么彻底服从老蒋，做国军中的王牌和嫡系，而第二条路和第三条路，要么是强行夺权自立，要么是逼走他们之后收编他们的部队，实际上是一个结局，都是拥兵自立，当军阀！实际上在桂系川军湘军晋军什么系什么系的眼里，八路，不也就是一支拥兵割据的军阀吗？

彭小文也点燃了一根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的路，我未来的路，在哪里？

“只有这三个选择吗难道？”彭小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