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同花惜,晴雯两个同乘一车,心神畅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说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之极,我打从娘胎里出来,这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神畅快!”花惜微微一笑,不说话。晴雯却说道:“二爷又在轻狂了,瞧瞧说的这些个话,这幸亏不是在家里,倘若在家里,给太太听见了,肯定要打一顿,——二爷痛快什么?”
宝玉说道:“我真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来逛逛,自然是痛快的,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出来了,才觉得先前在府内只跟鸟笼子里一样,恁的憋闷。现在倒好了……”说着,就跟那猴子一样,趴到那车窗边上向外看。
花惜见状,不由忍不住笑。
晴雯却说道:“鸟笼子有什么不好的?不少吃不少穿,叫我说,这出来了,才难过呢,不似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二爷现在高兴,小心走一段之后就嚷受不了。”
宝玉一急,回头说道:“怎么都这样小看我,难道我是个泥捏的不成?我偏要做一番给你们看看。”
花惜见晴雯这么说,又看宝玉急了,就急忙唱红脸,说道:“照我说,二爷却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先前是谁说二爷只是在屋里混说说,这姑苏怎样也是去不得的?”
晴雯闻言,瞥了花惜一把,说道:“你这是在跟我算账么?”
宝玉听了花惜的话,却拍掌,转怒为喜,笑道:“正是,也该跟你算算账,你说,你是不是小看我了?”
花惜也笑,说道:“正是小看二爷了,你就快快的承认罢了。”
晴雯看着他两个一唱一和的,就冷哼,说道:“你们当我不知道呢?先前一个要去一个拦着,说的板上钉钉的,后来二爷却又不声不响地去找老太太了,倘若不是你这第一贤惠的人同意了,二爷能如此的就去了么?”
宝玉一怔,同花惜两个面面相觑,对看一眼。晴雯又说道:“二爷能如此的就求了老太太答应,我看……必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哼,我这里还没有问你们呢,你们倒是来说起我了。”
宝玉听她将事情猜到几分,便笑,花惜也笑了笑,才说道:“你也别问,实在没有什么法子,只不过,因为你一句话提醒,咱们这位爷就再忘不了,就好像虫子钻了心,痒痒的难受,我怕他闷着憋出病来,才由得他去老太太那边闹,本来是想叫他讨一鼻子灰回来,从此绝了意,我们也落得耳根清净的,没想到竟给他将事情做成了,你不服气也是不行,别找什么其他的借口了。”
宝玉听花惜给他望脸上贴金,就得意,冲着晴雯说道:“看吧看吧,袭人姐姐都说了,你还有何话说?”
晴雯这才停了,说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两个。”说着,就也悄悄地掀开帘子,向外头看。
其实昨夜晚,是花惜值夜守着宝玉,宝玉也几乎是大半夜的未睡,在心底斟酌着去见贾母要说的话,他先想好了,便摇醒花惜,说给她听,花惜听得不妥当,就打发宝玉再去想,如此想了七八次,才算是差不多过关,花惜又提醒他什么情形之下做何反应,务必不能急躁之类,宝玉为了黛玉之故,少不得都一一谨慎听了记住,两个也几乎是一宿没睡,宝玉把说辞编的滚瓜烂熟,最后才将这件事情弄的妥当。
车子出了城,就上了官道,一路平稳,颠簸也少。
车内,三个人又唧唧呱呱说了会儿话,闲着无事,花惜便剥了几颗花生细果,仔细吹了细皮儿,给宝玉吃,宝玉吃了几颗,把剩下的递过来,说道:“好姐姐,你也吃。”花惜说道:“你吃就是了,这里还有。”
晴雯正在看外头的光景,闻言转头,又白了他两个一眼,说道:“在家里头没完,出来了还是这样,几粒果子算什么,值当的么……”
花惜说道:“我等会剥了给晴雯妹子吃。”晴雯听了,这才哼道:“我怕我没有这个福气。”却回过身来,将那毡子盖着的热茶取出来。倒了一碗给宝玉喝,又倒了一碗,给花惜,花惜说道:“我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吃到你斟的茶。”晴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说道:“有那福气就赶紧喝,别只在嘴上挂着。凉了的话,吃痛了肚子,看你还怎么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