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枪炮声早已听不见了。强子和铁蛋跌跌撞撞向村里跑去,边跑边高声呼喊:“奶奶……娘……”
没有人回应,也看不见一个人影。整个村子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夜空,“噼里啪啦”一直响个不停。
强子三步两步跑进院子,发现几间正屋只剩残墙,两间偏房也是千疮百孔。他发疯似的跳进残墙,在火堆里拼命扒拉着:“奶奶……娘……奶奶……娟子……小蛋……”
依然没有人答应,找遍了所有屋子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影。铁蛋从伙房钻出来,满头满脸的黑灰:“强哥,没有人啊!奶奶和婶子她们哪去了?连娟子和小蛋也不见了,怪事了!”
“走,到别处看看去,兴许他们躲出去了。”强子还心存一丝念想,不愿意往最坏处想。
村**的打谷场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人。鲜血染红了整个打谷场,一些低洼处汪了不少血水,血泊之中躺着张家卯村的父老乡亲。
强子和铁蛋挨个查看着,他们找到了张财主,找到了刘三叔,找到了陈二爷……村里绝大多数人都在场上找到了。没有一个人活着,有的身中四五枪,有的身中十来枪,几乎都被打成了筛子。
奶奶还有爹娘和娟子小蛋静静的躺在场上,身子早已僵硬。奶奶胸腹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致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爹身中十几枪,双拳紧握,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了。娘和十三岁的娟子浑身**,下身血肉模糊,十岁的小蛋歪着脑袋躺在旁边,头上身上全是弹孔。
“刘三叔,您咋的了啊?您家的肥肉我还没吃够,您咋就这样走了?张老爷,您家那么多的银洋,还有那么多的家丁钢枪,咋也成了这样?婶,您就像亲娘一样照顾我,咋就不醒来?我还等着穿您做的新衣裳呢……”铁蛋像头暴怒的狮子,见人就抱起来看看,想找到一个出气的。可是找遍了场上所有人,就是没有发现一个活的,他绝望了,跪在地上仰天长啸:“天哪……这是谁干的?谁干的……啊……啊……啊……”
强子坐在场上,面色阴冷,双眼喷火。男女老少总共二百零四口人,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非常凄惨,好些老人和孩子都被砍了头,所有女人都光着身子,下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场上到处都散布着子弹壳,强子随手拿起几个看了一会,把子弹壳装进口袋。家里有半筐各式各样的子弹壳,都是爹从张财主家捡回来的,有汉阳造的,有捷克式轻机枪的,也有盒子炮的,他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和娟子小蛋玩,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些子弹壳的模样。但今天这些子弹壳他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这些就是杀害奶奶和爹娘以及全村父老的元凶。
“铁蛋,咱得把乡亲们埋了,别让冻坏了。咱不哭,啊,不哭,奶奶和婶都不喜欢哭鼻子。听话,起来干活,乡亲们都指望咱俩了。”强子找来几把铁锹和洋镐,使劲在场上刨着。爷爷常给他说,每个人的生死都有时辰和地方,这是定数,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村里这么多老小死在一起,就不能再让他们分开,到了阴间互相也有个照应。
天亮时,一个大坑挖好了。两人把所有尸体都搬到坑沿,挨个整理遗容,尽量让乡亲们走得体面些。
“铁蛋,看谁家锅台还在,烧一大锅热水,给乡亲们擦擦。他们身上血太多,到下面小鬼会难缠的,最起码要把脸擦干净。”
打谷场四周全是人家,铁蛋连找了几家都没有找到锅灶。不是锅台被捣毁,就是铁锅被打烂,根本无法烧水。他气得哇哇直叫,又向后面的几家走去。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没有一户房屋完整的人家。铁蛋信步走进一家院子,在偏房里翻腾着,企图把锅台翻出来。这户人家他不知来过多少次,也不知吃过多少顿饭,家里的坛坛罐罐没有他不熟悉的,是村里第二个对他好的人家,对他最好的当然是强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