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在胡思乱想之中,陪着皇帝进了御书房。
桌子上还有些折子并没有批完,赵踞一撩龙袍坐了,却并不忙着去拿,反而坐着出神。
御书房的太监送了参茶上来,赵踞也忘了喝。
雪茶在旁边看的奇怪,便大胆提醒:“皇上,这茶都要凉了。”
赵踞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雪茶一眼,待要去取那杯参茶的时候,突然说道:“以后不管是谁侍寝,一概不许留宿乾清宫。”
雪茶大惊,这道旨意虽然意外,但对雪茶而言,这简直是等于变相地告诉他:以后甭想再睡懒觉了。
“皇上……这是为什么?”雪茶狗胆包天地问,大概是怕皇帝斥责自己多事,雪茶忙又道:“前儿奴婢还听太后身边的红裳说,太后很担心皇上的身体呢。”
赵踞没有斥责,却也没有回答,只是垂了眼皮儿,吃了口参茶,然后拿了一份折子。
在赵踞处理政务的时候,照例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雪茶见状只得悻悻地后退。
皇帝连着看了五份折子,其中两份是跟当今的丞相蔡勉有关。
一份是蔡勉请求皇帝调回夏州节度使禹泰起,并问责他在之前跟西朝作战之时的失利之罪。
还有一份是御史台王御史弹劾蔡丞相大权独揽,只手遮天,且为人奢靡荒淫之类,用词极为严厉,恳请皇帝严惩。
赵踞把这两份折子摆在一起,看了半天。
皇帝之所以能够顺利登基,这其中跟丞相蔡勉的一力辅佐脱不了关系。
据说当初太子赵彤还在的时候,一次皇帝做寿,太子跟当时还只是雍王的赵踞各自写了一封贺书递上。
皇帝看罢便又传给蔡勉,蔡勉笑着夸奖了两位皇子,最后却指着赵踞的那份贺书笑道:“雍王殿下年纪虽小,但笔力难得的清俊雄健,倒是有几分陛下的风骨。”
皇帝本也正觉着诧异,闻言又仔细对比着两份贺书看了一场,果然,太子赵彤虽然大赵踞七岁,字迹乍一看也是清秀不凡,但是细瞧却瞧出了落笔浮而无力,只是表面看着华美而已。
但是雍王赵踞的字迹,却是金钩银划,字字清晰仿佛力透纸背,竟比许多大人写的还好。
皇帝才笑道:“果然丞相眼毒,却不知雍王是从何处学了这一笔好字?”
后来蔡勉陪着皇帝游御花园,“无意”中碰见了赵踞蹲在地上,手中握着树枝,竟是以树枝为笔以泥地为纸,正在埋头写字,那会儿天冷,赵踞的手都给冻的青紫。
皇帝看了这场景,联想昨日看见太子赵彤嫌弃小太监研的磨不够浓,炭炉里的火不够旺一事,便长叹了声,亲自走到赵踞身旁把雍王拉起来,握住了少年冻的冰冷的手。
后来赵踞登基之后,更是破例封了蔡勉为太师。
有关蔡勉的传闻皇帝也听说过一些,但是念在蔡勉的辅政之德,且皇帝才登基不久,当然不愿意就跟蔡勉闹翻。
这会儿寅时过半,赵踞把两份折子丢在一边儿,喝了口参茶,又拿了最后一份。
赵踞瞄了一会儿,双目突然直了直。
这一份折子却是江西发来的急奏。
之前因为夏季多雨,长江的水暴涨,引发下游赣江水漫溢出来,淹没了两岸许多的城镇村庄。
赵踞先前接到地方求援的折子,已经火速派了安抚使前去,进行赈灾抚民等,但不知为何,本是天灾,最终却竟闹成了人祸。
一些流民聚集在一起,将赣城围住,意图造反,赣城知县命人封锁城门,并派人向知州求援。
但就在赣城跟流民们对峙、等待官兵救援的时候,赣城县衙的一名小小地主簿却突然囚禁了知县,亲自出城跟流民谈判,并且自作主张地打开了城门,开了县衙粮仓放赈。
等知州派来的官兵赶到之时,县衙的粮仓早就空无一粒米,而先前聚集的流民也都四散。
赣城的知县大怒之下,便绑了那主簿,同时将此事上奏了朝廷。
这种串通流民谋逆的案子,不论如何都是一个死罪,可之前急奏送到了枢密院后,有堂官对此案心存疑虑,便又递送皇帝亲自御批。
赵踞看着面前的奏折,抬头看向旁边正在昏昏欲睡的雪茶:“之前……徐悯的那个兄长,叫什么来着?”
雪茶因为知道皇帝批起奏折来便“六亲不认”,所以也乐得偷懒,正在摇摇晃晃地朦胧着,猛然听见这句,便昏头昏脑地回答道:“徐悯……徐太妃的兄长吗,奴婢记得叫徐慈。”
雪茶条件反射地回答了这句,才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虽不知皇帝的用意,但一旦跟紫麟宫有关的旧人,他总是要不论青红皂白先踩一踩的。
于是雪茶又说道:“这徐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狠毒,名字起得倒是挺有意思,这是想让人反着听吗?”
皇帝瞄一眼雪茶,低头又看向手上的折子:在这份奏折上,地方官慷慨陈词想要将其凌迟处死的那位大逆主簿,赫然正叫徐慈。
赵踞目光闪烁地盯着那个名字,淡淡道:“这天底下叫徐慈的人多吗?”
雪茶笑道:“至少奴婢觉着不会很多。”他突然回过味来:“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