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确认生命体的事件急速恶化时,一条使劲抓着五代的领口,对着五代如此威吓道。即使是五代也被一条的气魄震慑住了,一时无法说出话来。一条估计,一切应该会就此完结。但是,应该说五代的战斗是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后来,五代坦白地告诉一条时才得以知晓,当时自己会将一条的话放在心上,并带着这句话前往了夏目幸古教授的葬礼现场。在五代看到一位少女落泪之后,他便已经决定了。
夏目实加,十四岁,是教授的独生女。而她的眼泪则代表着所有遇害者亲属的悲伤。日常的生活突然被打断,所爱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被无法理解的暴力夺去安定生活的人们,他们的思念都聚集在此。因此,五代下定了决心。
在那燃烧的教堂里,五代对着未确认生命体3号大喊道:“正因为有这种家伙……所以我才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眼泪!我想让大家都带着笑容!所以……请看着吧!我的……变身!!”
在五代连续挥出充满战斗意志的拳头的时候,原本那如同初生般的白色躯体,如今像是鲜血在身上奔流一样,变成了血红色。
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五代与3号的战斗,又因为先前逃走的1号的加入而变得更加激烈。那时受到重创的一条,所能做的只是利用反射光使得3号因自身的弱点而逃走,他的记忆也同时来到这里便中断了。之后,当他再次醒来时,他感到肩膀上有着一阵温暖。
战斗结束了,五代第一次用那血红色的战斗躯体将未确认生命体击倒了。正确的来说,五代所做的,只是以飞踢将封印的能量注入,但由于那股能量与它们的腰带产生了反应而爆炸。所以就结果来说,这与杀戮并没有区别。如果一条亲眼目睹那情景,可能自己的想法也会改变。但是一条所听到的,只是五代那令人完全无法感受到那份炽烈的话语。
“早上好,一条先生。”
“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肩膀上……”
“那个嘛……无所谓啦。”
那柔和的声音令人放松,就像小时候被母亲抱着一般,紧张感都消失了。五代最初的“早上好”,令一条感到自己获得了暂时的平静,将自己托付在了这份感觉上。如果是原本的自己,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绝对应该是这样:“未确认生命体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实际说出口的却是原本无关痛痒、非常坦率的一句话。自从遇上这家伙只过了两天,现在一条居然将自己托付在了那曾经令自己恼怒“一塌糊涂的家伙”的肩膀上,这在平时可是无法想象。一条认为自己无论何时也必须保持坚毅,面对这个完全相反的状况,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真是我一生中的污点。”
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在那时便已经被决定了吧。一条是这样认为的。在那之后五代表明“绝不会半吊子,我会确实牵涉进去”的同时,一条也做好了与五代一同战斗的觉悟。
之后,五代甚至变成了拥有究极力量的存在,打败了身为古朗基一族最强存在的零号。为了成为那究极的存在,必须招致究极的黑暗,内心被黑暗支配——心里要充满憎恨。但五代却能保持着温柔善良的心达到究极的变身。
但是,应该说可能正因为如此,在所有的战斗结束后,五代便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认为数月之后,长一点的话也只要一两年,五代便会带着笑容回来。然而过了三年、过了五年,直至今日,五代依然音讯全无,没有回来。在特别搜查本部的众人因为松仓贞雄本部长的退休而重聚之时,他们之间也有了意识到五代的最差状况的声音。那时,一条第一次代替五代说出了他的感受。
对警察而言,未确认生命体与危害人生命的野兽相同。每位警官当然抱有各自不同的想法,但由于能够根据现场状况而准许射杀,将那作为警察的义务实际执行,某种程度上便能够减轻对那些与人类拥有相同容貌的存在进行杀戮这项罪行的罪恶感。可是五代原本只是个喜欢冒险的青年,而且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守护人们的笑容,只是为了竭尽所能而掌握了那种力量而已。即使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与觉悟,内心却仍然是会受伤的。
“现在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了。”
五代的妹妹稔如此对一条说道。稔熟悉年幼时还是一个爱哭鬼的哥哥——并非胆小鬼,而是爱哭鬼。五代的本质一直没变。稔在直觉上有着这种感觉,看来对于与哥哥长期分离已经有所觉悟。那个讨厌挥拳伤害别人的五代雄介,与此背道而驰不断战斗至今,到底拳头上的伤痛到了那种程度呢?稔并非要责备无力的警察,只是想要理解隐藏在五代那笑容下的真实想法而已。借临多的话来说,现在五代正在继续以“神圣的泉水填满心灵”的旅途。
“所以,我想一直等待。无论要花多长时间,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一条明白这点。五代在完全找真正的自己之前并不打算回来——不会半吊子,这个约定一直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但其实,在与第零号战斗过后不久,一条就接到了五代没来由的通信。
“我是一条熏,有什么事吗?”
“突然联络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好的预感。”
“好的预感?”
“对,就是好的预感。与那些家伙们的战斗结束后,阿玛达姆便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吧?”
“嗯……”
“虽然说完全没有根据,但我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当我的心灵完全被神圣的泉水时,阿玛达姆会不会完全消失?”
“……你这样说也不是不可能。”
“一定是这样的……对,绝对是!”
于是,五代没有回来。即使是一条也无法理解五代的内心到底有多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条便认识到了那疼痛的深入,而自责也越来越深。
越过赤羽后,天空逐渐泛起了紫色,颜色也渐渐的变得深沉了起来。一条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那暗红色的天空是个梦境,如果那给予人安慰的笑容只存在于自己的梦境之中的话,那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间,电车到达了终点站上野。一条将这愚蠢的念头留在了车厢后走上了月台,在鼻孔内扩散的空气有着与白天不同的湿气。
几天之后,一条冒着据说早上就会停止但直到现在仍然在下着的雨,驾驶着汽车沿着文京区的春日通向北方前进。一条在大冢一丁目的路口左转,驶向了有着数所大学的街角。那时,一条便已经被勾起了那令人怀念的感觉。他又向住宅区行驶,咖啡店“PolePole”和许多年前一样坐落在那里。
虽然店门口挂着“准备中”的门牌,但店门却是开着的。随后,一条进入了PolePole,有着东洋风味的咖喱香气伴随着铃铛声扑鼻而来,让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十三年前。
“哇,好厉害!简直和十三年前一样!”
一条虽然不知道有多么厉害,但看着如此兴奋的五代稔迎上前来,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而“老爹”饰玉三郎正在柜台那一边准备着菜肴,看见一条前来后也立刻高兴地露面了。
“啊,真是你好你好,堂本光(日文‘你好’(读音为doumo)与‘堂本光’(读音doumoto)读音相近)!”
看来老爹的冷笑话水平也没有变,一条想到这点足以让人安心。
“很久不见。”
一条面对这种冷笑话实在难以回应,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好认真的回答。而稔则对老爹的冷笑话视若无睹。
“接到一条先生的电话时,感觉声音听起来变得稳重了,可是你的外貌却完全没怎么变呢。”
“不……怎么会。”
“是真的啦。你还是相当出众的‘身穿西装的俊男’,实在‘令人吓一跳嘛,真是的’三波伸介。”
一条果然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做出反应。就算他知道三波伸介是谁,他也实在不懂这个古老的笑话。
“我已经三十九岁了,只是因为一直有去健身房锻炼保持体重才变成这样的……比起这件事,请收下这个。”
一条拿出了婚宴的回礼。稔对一条特意将哥哥雄介的份也拿了回来这件事先表示了歉意,之后再将婚宴的回礼给收好了。
老爹邀请一条坐到了柜台前,为他冲泡了叫做洪都拉斯SHG的咖啡。中度烘培的酸味刚刚好,同时也让人感到了些许的甘甜,将这数天的冷雨给一条带来的稍微沉重的心情缓和了。在这方面,老爹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为了守护在明治廿二年(即1899年)创业的“饰食堂”的历史,对于咖喱和咖啡的制作技术与口感,老爹可一直是精益求精。
“俊男先生,你这种层次的话也应该算是高层了吧?可以说是警视厅的精英吧,就像已经抵达初穆朗玛峰的第八站一般吧?”
老爹一边烹饪着咖喱,一边笑着说道。一条也被这句话稍稍吓了一跳,内心情不自禁地想到“回到过去了吗”,而深感疑惑。十三年前,一条曾经通过五代提醒老爹“正确的名字是珠穆朗玛峰”。现在该怎么样才能够不经意间地提醒老爹呢?一条想了一会儿,结果没有得出答案,只好先回答了老爹的问题。
“不,同期的人确实有的当上了理事长,有些前往了海外大使馆任职,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希望继续留在前线。现在我在警视厅公安部的外事第三课任职。”
老爹接过了一条递来的名片,无法想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部署。这时,稔在老爹的耳边轻声说道:“喂,要让他看看那个吗?”
“啊?但怎么说呢……”
“难得找出来了嘛。”
“嗯……”
一条听着两人自认为音量很轻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了?”
“只是我储存了一些当时的剪报而已……第2号和第4号的报道。”
“……请务必让我拜读。”
正因为时至今日,一条才觉得追溯那家伙的战斗记录也不错。他认为再次认知那份炽烈,可能便会接受那家伙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回来。一条这样想着,稍感紧张的翻开了封面。接着的一瞬间,一条的双眼完全化为了点状。
“最初是白色,接着是红色,然后是蓝、绿、紫、黑这些颜色在变化呢。”
但是一条面对一脸的得意地说着的老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不……那个,这是……?”
那里确实有KUUGA从白色变成红色的专题报道,但是剪报上并非是2号或4号,而是一位身穿白色运动衫的楚楚动人的少女。
“怎么了俊男先生,那样子呆着的……哇啊?!”说着,老爹急忙将剪报夺回并把它抱住了。“看、看到了?看到了吧?呀哈、哈哈哈哈哈!!”
“讨厌啦,难道你把小凛的剪报拿了出来?”稔一脸反感的责怪着老爹。
“真惭愧啊……”
“小凛……是哪位?是那位和演艺圈有关系的亲戚吗?”
在一条的记忆中,这家名为“PolePole”的咖啡店里曾经有一位老爹的侄女,名叫朝日奈奈奈。后来她成为了女演员,曾经在数部电视剧和电影中演出,现在好像主要在关西地区当美食节目的记者之类的。一条想小凛是不是就是指她呢?
“咦?你不知道吗,一条先生?”稔惊讶地做出了过分老实的反应,“她可是现在的人气偶像啊!”
“是这样吗……?”
小凛,正确而言因该是伽部凛。因为一条几乎完全不看综艺节目或歌唱节目所以才会不知道,其实小凛是在这几年里人气飙升的十六岁偶像。伽部凛蓬松的卷发搭配幼稚的容貌,即使被认为是中学生也不足为奇。她作为读者模特出道,曾经隶属于拥有数十人的偶像团体,但在她那压倒性的唱功被发掘后,便马上脱离了团体独立发展,两年前曾做出了“一万人的角色扮演宣言”而成了当时的热门话题。因为在全国各地穿上各种服装举办活动,在握手会的同时,只要当场就能办到的要求都会回应并且实现的这种演艺活动,成功获得了一万名粉丝的“偶像认定”,成为了日后人气上升的原点。
而现在的伽部凛则是定期在小型场地积极举行活动的实力派。虽然没有进行官方发表,但是根据网络百科的资料,“伽部”这个姓氏似乎是发源自宫崎县高千穗的周边地区,与侍奉神明有着深厚的渊源的姓氏。
老爹向一条热烈的展开了怒涛般的解说,使得一条完全被压倒了。不但是少年少女,就连快到退休年龄的人也对伽部凛沉迷至此。一条对这位偶像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
“这么厉害吗?这位叫伽部凛的少女……”
“哎呀,是很厉害呀!就在出道的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就即将会举行三万人规模的演唱会啊!现在演唱会门票的网上拍卖价可是三十多万啊!”
“偶像的演唱会门票?”
“所以说并不是一般的偶像嘛。怎么说呢,就像是‘只属于我的偶像’的这种感觉,这样真好呢。”
“哦……?”
“每次推出的新曲都会附上迷你的DVD,而且有五种版本哦!顺从的天使、忽冷忽热的恶魔、班长、年轻的继母、还有不可思议的打工仆!悄悄告诉你,班长可是很不错的啊。”
只有最后那句被老爹变成了朝一条耳朵吹气的悄悄话,让一条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和难受。看着这个状况的稔无可奈何地叱责老爹:“真是的!真令人尴尬啊,一边看着被戴眼镜的女高中生传唤的DVD一边傻笑。”
“你在说什么啊!那才不是那么表面的行为,而是让被压抑的自己解放的崇高……”
“他还在深夜写情书给小凛。”稔没等老爹的碎碎念结束,就用完全像是告密的语气对一条这样说道。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啊!只是身为粉丝觉得担心才写了信。”
“担心?”伴随着作为刑警的条件反射,一条如此问道。
“是啊,最近不是正在增加吗?氧气舱的意外。”
老爹指的是那是半个月前轰动社会的家用氧气舱意外。因为规管放宽令有着高效性能的氧气舱型号也能在普通市面发售,演艺圈的人士们与运动选手中也因为这样有着不少人在用,所以牺牲者中也出现了著名演员和足球选手。但是发生意外的并不限于特定生产商的产品,因此原因依然没有确认。现在由于拥有氧气舱的家庭在发生意外的骚动后停止了使用,所以在半个月前开始便再也没有发生意外,最近也没有了相关的新闻报道。
“小凛也使用氧气舱的。在事故频繁发生的时候,她曾经在被采访时说过‘我没问题的哟’,所以就在想叔叔我是不是该要提醒她呢。”
一条虽然认为这种事情经纪人应该已经处理了,但是并没有对老爹说出口。就在他的视线偶然望向了小凛的剪报后,老爹也没有看漏这一刻,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怎么,要看吗?这是非常特别的东西嘛。俊男先生,原来你也喜欢这个呢。”
稔看着老爹说话时那偷笑的表情,无奈地说了句:“你够了吧!”,这样才终于令对话进展到了让一条阅读2号和4号的剪报。
但是就在一条翻开剪报的后面一页时,突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因为在暗处所以难以察觉,但其实咖啡店的深处放置了一台婴儿车,那里有位可爱的男婴刚刚睡醒了。稔见状,一边温柔地抱起了他,一边说:“哎呀,醒来了吗?”她面对着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个场面的一条,一脸害羞地笑道:“其实是我在今年春天生的……现在两个月大。”
“是吗?虽然有点迟,但是还是要恭喜你!”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忙,所以忘了通知你。”
“没关系,别介意。”
“当时这孩子怎么也不肯出来呢。阵痛了一整天结果还是要剖腹。这家伙现在也是刚刚复原啊。”老爹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的缝隙,对一条说道。
一条曾经从稔寄来的明信片中得知了她在两年前与比自己年轻两岁,曾是职业摔角手的推拿师结婚了,姓氏也改从夫姓变成了“四方”。稔曾在寄来的明信片上清楚地写着:“为什么我会和肌肉发达的人在一起啊,我应该是不喜欢肌肉才对的,真奇怪!”
“他的名字是……?”
“呀……说起来虽然有点害羞,但结果我取了‘雄之介’这个名字,从哥哥的名字里借来了两个字。”
“雄之介……嗯,是个好名字啊。”
“万一他以后当上冒险家的话该怎么办呢……其实我也这样想过。”稔如此说着,脸上的笑容依然没变。
“如果真的当上了冒险家,可能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和他遇上呢,也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
一条用稳重的声音回答。稔听了之后,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雄之介的额头,一边低声说道:“哥哥真是个笨蛋呢。如果不早点回来的话,就会错过雄之介这个可爱的时期了,对吧?”
这一瞬间,阳光刚好从店门半掩着的缝隙中缓缓照了进来。雨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停止了,现在可以从云朵之间看见蓝天。三人也都同时在这柔和的阳光所产生的温暖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足以让人产生某种预感的时刻。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