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刚说完就朝徐烁使了个颜色。
徐烁“哦”了一声:“我知道,老头子在隔壁看着呢,行吧,那你问吧。”
刘春吸了口气,指着杜家的照片:“说说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杜成伟家?”
徐烁:“我每天从学校坐公车回家,都会经过这条街,杜成伟就住在这条街街角,而且他那房子是里面最旧最破的一栋,偶尔我还会看到他女儿出来给他买酒……”
到此,徐烁话音一顿,然后将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敲着桌面,那张十六岁还有些青涩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狡猾。
“刘叔叔,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绝对是独家消息,你们可要听好了。”
刘春:“……”
徐烁:“杜成伟的女儿和我一所学校,刚上高一,比我小一届,长相嘛普普通通,身材跟个豆芽菜似的。她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经常独来独往,还被我们班上的几个男生堵在角落里要钱,让我见到过几次。”
刘春问:“要钱?然后呢?”
徐烁挑了下眉:“然后,然后我就走了。我也想过要见义勇为,不过没必要。”
刘春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徐烁:“那个女孩既没喊也没叫,更没被非礼,我们班上那几个刚往她跟前一站,她就自己拿出来了。我看她那样一点都不害怕,掏钱姿势也很娴熟,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但是照那个情况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刘春:“那你和杜家这个女孩就没有过接触?”
“没有,我对小豆芽没兴趣,我喜欢成熟女人。”
“……”
耳麦里跟着传来徐海震吸气吐气的声音。
刘春接着问:“就你所知,杜成伟一个礼拜会去几次酒吧,待多久?”
徐烁:“他去几次我不知道,但我每次去都能看见他,酒吧播世界杯他也去,搞啤酒节他也去,新酒试喝他还去。他就是个酒漏子,千杯不醉,而且因为从不赊账,和老板娘关系好,他还有个固定席位,就是吧台最靠边的位子,离着老板娘最近。他们每次见面都要聊半天,有别的客人骚扰老板娘,还被杜成伟打过一顿。”
刘春:“那你有没有听过他们的谈话内容?”
徐烁:“我从不听人墙角,没印象。不过刘警官,老板娘不可能是纵火犯的——如果你们认为杜家房子着火是人为的话。”
刘春一怔,就连玻璃墙另一边的徐海震也不由得凝眉,盯住徐烁。
徐烁:“事发是在昨晚,酒吧正在直播世界杯,还是最关键的一场,好多人都赌了球。老板娘从头到尾都在忙,根本没有时间作案。当然也不可能是我,虽然我早上偷溜回家的时候被你们徐队当场逮住,但我也没去过杜成伟的家,酒吧里上百号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这小子,倒是挺自觉。
刘春指出疑点:“你也说了,大家在看世界杯,就算现场有上百号人,也不可能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有人中间离开过,又回来了。”
徐烁咧嘴乐了:“照你这么说,还真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不过我记得很清楚,老板娘差不多每过半小时就给客人上一次酒,半个小时是不够来回酒吧和案发现场,并且放火烧屋的,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
刘春:“那你呢,你整晚都待在那里?有没有证人。”
徐烁:“中间我上过几次厕所,其余时间都和我的两个同学在一起,我们没离开过,不过如果你们要给他们做笔录,最好不要直接找到家里去,他们俩也是偷偷溜出去的。”
刘春:“……”
这之后,刘春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徐烁对杜家的了解并不多,无非就是学校、回家路上和酒吧里看到了几次杜家父女。
直到笔录进行到最后,刘春准备让徐烁签字走人。
谁知这时,徐烁忽然前倾身体,将两手放在桌边交握,一双眼炯炯有神。
“刘警官,你难道不觉得杜成伟和他女儿很奇怪吗?”
刘春没接话。
徐烁整张脸瞬间严肃起来。
“第一,杜成伟白天好像不用上班,他晚上经常到酒吧报道,一喝就是一整晚。按照他这个年纪,这个体力,还有他那个气色,我打赌他的肝和肾肯定不好。可是他晚上能这么精神,说明白天都用来补觉。”
“第二,杜家只有一个大人,杜成伟的女儿整天都在学校,不可能出去打工,而且杜成伟从来不赊欠酒钱。学校那帮小子只要跟杜成伟的女儿要钱,她就给,手头好像很富裕。那么,杜家这些钱是打哪儿来的?有这么多闲钱怎么不好好装装房子,你看那屋子破的。”
“所以我认为,只要朝杜家的经济来源下手追查,一定会有所突破。像是杜成伟这种情况,那些钱肯定见不得光,和他有金钱来往的人多半是道上的。朝着这条线追查,没准还能破获什么惊天大案……”
只是徐烁的话还没说完,刘春就把他打断了:“行了,接下来的事我们会查,你的口供已经录完了,签字就可以走。”
刘春努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既不能翻白眼,又不能给他两句,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着徐海震——有这么一个机灵的熊儿子,难怪徐队的皱纹长得那么快。
徐烁撇了下嘴,拿起笔签上大名,随即靠着椅背,双手环胸道:“我敢说,你们从我这里问到的绝对比去问杜家邻居知道的还多。就杜成伟那个作息和性格,和街坊四邻肯定都不熟。而且那些邻居都是平头百姓,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就算人家看到什么也会装作没看到,你们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刘春:“……”
……
徐烁说的不错,徐海震队里的人经过初步问询,基本上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
杜成伟的邻居能提供的资料非常有限,而且千篇一律,不是说和杜成伟不熟,就是说没留意,甚至还有人不知道杜成伟叫什么。
徐烁离开警察局没多久,徐海震就跟底下人定了下一步追查方向,除了杜成伟的经济来源,还有他女儿平时的交友情况。
然后,徐海震又一次拿起在杜家现场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除了杜家,还有周围环境。
其中一张照片里有个小山坡,山坡上种着一些树,那些树上被人用小刀刻过,留下一些歪七扭八的名字。
他们问过附近的住户,听说那个小树林里经常有学生出入,还在里面搂搂抱抱。
事实上,就在事发后的凌晨,徐海震就在附近百米的范围走过一圈。
他也上了那个山坡,还走到栅栏边,刚好就能看到杜家。
也就是站在那个位置,他忽然觉得脚下不对,用手机照了一下,竟然发现脚下的土是湿的,有一片水渍。
水已经渗入土壤,干了一半,起码有两、三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在两、三个小时以前,有人在这里撒过一滩水。
那时候杜家正在着火,火光那么亮,如果有人在这里,他一定看到了着火现场。
那么他是故意过来看热闹的,还是专程跑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接着,徐海震又在一个树坑里找到一个矿泉水瓶,盖子就掉在一边。
他很快用通信器联系上刘春,让他带一个痕检技术员过来,将空瓶子、瓶盖和湿润的泥土样本采集回去。
等技术员采完证,刘春还是有些不解,便问徐海震:“徐队,就算咱们能从这个瓶子上验出DNA,也不能证明这个人就和杜家有关啊。也许他就是刚好经过这里,跑上来看热闹,不小心把水撒了,随手就把瓶子扔了。”
徐海震说:“你看这块地面的水渍痕迹和流向,如果是不小心把瓶子掉了,不可能洒出来这么多,还是这样边际均匀的一滩。这说明当时的水流是从上而下垂直洒到地面的,而且瓶子还被丢到树坑里,里面已经空了。这就只有一个解释——当时这个人正蹲在这里洗手,洗完手,他把瓶子扔到树坑。
刘春:“如果是他不小心弄脏手,用喝剩下的水洗一洗也很正常。”
徐海震安静了几秒,突然问正在收拾工具箱的技术员:“如果我假设这个人是受了伤,用水冲洗伤口,然后这些水流到土里,那么你们有没有可能会在这些土里检测到血液。”
刘春一怔。
技术员说:“如果这些水接触过伤口上的血液,我们就有机会可以检测到,但结果还要等检测的时候才能知道。”
刘春这时问:“徐队,我还是不懂,就算这个人身上有伤口,也不能证明和杜家的爆炸有关啊。”
徐海震:“你说的都对,也许这个人只是经过,也许他就是单纯的划伤手,用水冲洗一下。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间,这个黑漆漆的山坡?就算他和杜家爆炸毫无关系,那么在晚上九点钟左右,他站的地方是足以将火势一目了然的,甚至于他可能看到了凶手?”
只是换一个角度说,就算从唾液里检测到DNA又如何,如果这个人没有前科,就无从比对,而且仅仅是为了一个“可能”,就让大家大海捞针的去寻找这个无名氏?
徐海震很清楚的知道,他的怀疑到目前为止只是一个概率学问题,可能对也可能错。
但与此同时,徐海震心里也升起一种可怕的直觉——杜成伟的死有可能会牵扯出一整条线,而且将会是一个轰动社会的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