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 李判司命属下起草扬都巡治格,初稿拟撰呈徐判司批审后,方才送至徐判司处二审, 所有签批发布皆符流程。”祁元笙的表情很是疑惑, “不知诸位大人有何疑问?”
“只是例行询问。”凌芝颜道,他正在审读刚刚不良人送来的“扬都巡治格”的初稿、二稿、终稿审批存档,的确就如祁元笙所说,所有手续和工作流程都没问题。
花一棠早就坐不住了, 凑在凌芝颜身侧,人形扫描仪再次启动,只是这一次看得格外仔细。
林随安看不明白那些繁琐的古文,索性就和靳若一起观察屋内这几位“嫌疑人”。
靳若:“徐判司和李判司都身高七尺, 贺长史八尺, 祁元笙身高六尺, 从身形来说,这几人都不能碰排除嫌疑。”
林随安:“案发后,贺长史和两位判司整夜都在一起, 三人全有不在场证明。”
“他们位高权重, 仆从甚多, 可以□□或者让下属做。”
“他们都是和周太守冯氏穿一条裤子人,有什么杀人动机?”
“那这个祁元笙呢?”
林随安没说话,她不敢断言。
虽然她的第六感怀疑此人,但理智一直在提醒她。真正能破案的, 不是直觉,而是货真价实的证据。
想到这,林随安不禁有些怨念,别人的穿越要么是重生、要么自带系统、再不济也能预知未来, 她倒好,只有一双看死人眼睛的鸡肋金手指,不好用更不吉利,而且似乎还有点失灵了,连画面都看不清楚。
慢着!林随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何金手指的画面变模糊了?
之前原主和罗石川的记忆画面都是4k高清,怎么到了严鹤和蒋宏文的身上就变成了ktv渣画质?金手指看到的是死者的记忆画面重现,难道严鹤和蒋宏文都是高度近视?但回忆之前严鹤的表现,并不像近视,还是有什么外因导致他们的视线不清?
“还请诸位今夜暂且留在府衙,凌某可能还有些细节随时询问。”凌芝颜让不良人送贺长史等人离开,诸人面色不愉,但也只能无奈应下。
祁元笙最后一个出门,一脚刚跨出门槛,凌芝颜突然叫住了他。
“祁书佐,昨夜子时三刻至丑正一刻,你在何处?”
祁元笙回头,面对凌芝颜凌冽如刀的目光,表情丝毫未变,“家中睡觉。”
“可有人证明?”
“我一人独居,无人证明。”
直到祁元笙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凌芝颜才道,“此人有问题。”
花一棠头也没抬:“怎么说?”
“寻常人被询问不在场证明时绝不会这般镇定,尤其是即将离开卸下心防之时,突然被追问,表情定会有所动摇,”凌芝颜皱眉,“祁元笙的表现太反常了。”
林随安:“……”
好家伙,感情您只会这一招呗?上次审她也是这样,出门的时候突然追问苏城先的死因,吓得她头皮都炸了。
大约是林随安的目光太过“热情”,凌芝颜不自然干咳一声,“苏氏家主曾托人问过大理寺苏城先的死因。南浦县卷宗上记载的很模糊,我才想到询问林娘子。”
林随安:呵呵,不是来找她寻仇就行。
“我发现几处有趣的地方,第一,扬都府衙各曹政令不通,扬都巡治格只在司法和司兵两曹中执行,其余四曹并未收到备案。第二,”花一棠挑出十几卷轴书,一一排列在案上,“司法曹七成以上的格、令都是由祁元笙起草,剩下的虽然起草人缀了其他书佐的名字,但看笔迹显然是祁元笙代笔。且他文采过人,条理清晰,凡是他起草的格令,上司批审时也仅是批改零星几个字,少有大改。更有甚者,祁元笙还替司兵、司户、司仓、司士曹的书佐写过不少东西,虽然不是紧要的东西,但数量却很是可观。”
林随安明白了,就如之前花一棠所说,整个扬都府衙的工作指导|思想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工作作|风就是全体咸鱼摆烂,逮个任劳任怨的就拼命使唤。
凌芝颜满面震惊。
花一棠:“怎么,远超出凌司直的想象了?”
凌芝颜:“简直匪夷所思。”
花一棠笑了:“基层官员常规操作罢了。”
靳若:“这只能说明此人工作勤勉,好人缘,有什么问题?”
“比如说,”林随安想了想道,“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心照不宣做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之类的。”
靳若:“能、能做什么?”
“司户曹主管户籍、婚嫁,司仓曹主管租赋、仓库、市肆,这些小官动动手指就能做的小事儿数不胜数,”花一棠似乎在回答靳若的问题,又似在自言自语,“至今我们都没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偌大一个扬都,能藏的地方太多了……”
“明庶。”凌芝颜唤道,“去查查此人的籍贯、生平、官历,平日都与何人来往,尤其是与六曹职官的联系。”又唤来一人,“明风,去祁元笙家中看看。”
二人飞奔而出。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案情似乎开始有点眉目了,目前看来,嫌疑人范围暂时圈定在贺长史、徐判司、李判司和祁元笙身上,尤其是祁元笙。
第六感竟然真的灵验,她不但没松口气,反倒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着他们查到了这条线,但细细想来,都是推测和假设,没有与案情直接相关的实证。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吊在半空,脚下没底。
林随安目光转向花一棠,但见他凝眉思索,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靳若更奇怪,咬着指甲团团乱转,“我必须回去一趟。”
林随安:“你发现了什么?”
“之前张长老说过,我们有许多官府的内部消息都是因为一个贵人相助才得到的,与此相对的,我们也会为这位贵人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互通有无,从未要过报酬。”靳若压低声音,“就如同你刚刚说的一般,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心照不宣——”
不会这么巧吧?
林随安:“那名贵人是谁?”
靳若:“所以我才要回去问张长老啊!”
花一棠:“走吧。”
林随安和靳若唰一下看向花一棠。
“反正这边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花一棠站起身,“我对你家的内鬼更有兴趣。”
靳若:“你算那颗葱?你凭啥管?!”
花一棠呲牙,“因为我花一棠睚眦必报!”
张长老的家,或者说净门的据点位于城北的绿云坊,临着九初河,此时已过戌正,河畔花灯闪耀,游人如织,夜景如画,坐在屋内能听到画舫上游河妓人的歌声。
张长老单名一个旗字,居然是之前那位卖胡饼的胡人大叔,关于林随安对胡人也可身居净门高位的疑惑,靳若很是自豪,“净门门徒有教无类,无论国籍出身,只要通过考验,皆可入门。”
想不到还是个国际化组织。林随安颇有些刮目相看。
张长老对于林随安的到来并不意外,反倒对花一棠很感兴趣,盯着看了好几眼,赞道,“花家四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钟灵毓秀之名。”
“过奖。”花一棠摇起了小扇子,颇为得意瞥了眼靳若。
靳若根本没注意到花一棠,开口就问,“张长老,你之前说的那位能得到官府内部消息的贵人是谁?”
张长老不慌不忙,“是林娘子想问,还是花四郎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