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媳妇子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司棋嘴角噙笑,双手呈上失窃物品清册:“姑娘请看。”
柱儿媳妇显能,劈手夺了,满脸谄笑捧给迎春。
迎春接了,随手翻了翻,问那媳妇:“嫂子可认的字?”
媳妇赫然:“姑娘玩话了,奴家哪里认字儿呢!”
迎春便看绣橘:“你呢?”
绣橘将身福一福,道:“从一到十,百、千、万,这些数字奴婢都认得,笔墨纸砚,衣衫香炉玉器画屏这些常用的,也认得些。”
迎春便把册子递给绣橘:“如此,念来!”
清单绣橘烂熟于心,却故意磕磕巴巴,却是某年某月某日,李嬷嬷借了景泰蓝的花瓶一对,说是孙子周岁,回去摆摆,至今未归还。
末年某月某日,李嬷嬷又借用鸡翅木绣凳一对……
………翡翠香炉一个……
然后是鱼跃龙门小屏风.....
.....荷叶状青玉笔洗一个......
.....金三事儿两套.....
.....金钗四根,玉簪一对,金玉步摇一对.....
綉橘叽叽咕咕直念了两刻钟,尚未念完。
柱儿媳妇已经汗流浃背。
迎春瞟一眼柱儿媳妇:“嫂子可有话说?”
迎春轻描淡,轻飘一瞥,柱儿媳妇确无端端浑身发寒,顿觉威压当头,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弯腰回禀:“回姑娘,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奶奶喜爱,留着把玩几日,并非有意不还,昨个咱们奶奶已经说了,今日就送回来。”
迎春便皱眉:“既说要还,怎么又记上了?”
司棋一啐:“哼,这会子就说预备还了,昨日偷盗铜钱呢?你方才还跟我急赤白脸,说我是红口白牙烂嚼舌,这会子怎么说?”
柱儿媳妇此刻只想把眼下糊弄过去,以后事情婆婆自会了解,哪里肯认这偷盗事情。
这一认,也不知道牵丝绊藤拉扯出多少银子亏空,家里婆婆爱赌,男人爱酒,儿子贪吃,姑娘讲究,哪又余钱赔付。
且这媳妇相信,这事儿只要自己婆婆出马必定妥帖。
是故,她打定主意,宁死不认:“这铜钱我实实没偷过,若是我沾过一分一粒,烂手烂脚。”
绣橘一嗤:“嫂子应该说,谁偷了,烂手烂脚,谁吃了烂嘴巴。这才是真心发誓呢,嫂子这般,偷了说吃了烂嘴巴,吃了的说偷了烂手,岂不是大家没错了,反是咱们失主不该计较了?”
柱儿媳妇没想到綉橘这般嘴巧舌辩,面上一阵难堪,这钱是她婆婆偷得,赌博剩下不少,回去却是给了自己一双儿女买吃买喝。柱儿媳妇一家子都是一个心思,迎春吃了奶水,就该供给奶娘一家子吃香喝辣。
李嬷嬷更是偷得理直气壮:十两银子怎的了,府里上等赏赐红封还是二十两呢,拿自己奶姑娘的东西正大名分,权当做自己给自己赏赐中等红封了。
柱儿两口子也是一般心思,白吃白喝谁不乐意呢,两口子啃着鸡腿奉承李嬷嬷:“姑娘银子就该孝敬娘亲,没有娘亲奶水她活得成么?”
柱儿媳妇怕应验了,岂不是真的要烂嘴巴?哪里敢发誓呢,这般时候再不敢梗着脖子仗腰子了,瑟缩脑壳,半日方道:“这桌布事情我实不知,须问过我们奶奶才知端详。”
迎春淡笑:“这事儿要查也容易,也不用惊动人,只告诉了平儿,让她唤几个婆子把那灶上昨夜值夜婆子与角门值夜婆子,一起捆来,每人赏赐四十板子,如此,别说些许铜钱,就是再多东西也打得出来,嫂子以为此法可成?”
平儿出面必然惊动母夜叉王熙凤,后果便不是归还东西这样便宜了。
柱儿媳妇愕然,呆呆瞅着迎春决绝面容,如此激烈手腕,比之王熙凤分毫不差。
这是那个面糊的二姑娘么?
柱儿媳妇这才后怕了,腿杆子一软扑倒在地:“姑娘,些许小事,何须惊动平儿,婢子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必定原封原样。”
迎春见那媳妇子浑身筛糠一般,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因一笑:“如此,就劳乏嫂子,哦,嫂子不是说嬷嬷病了?好生养着吧,老太太那里自有我去担待,这一点私情我还是讲得下来。”
回头吩咐司棋:“你送嫂子会去,顺带把我给嬷嬷准备点心捎上,昨日老太太赏我些冰糖,太妃糖,芝麻饴糖,茯苓饼,还有萨其马,你一样包一包,给嬷嬷孙子孙女吃着玩儿。”
司棋脸上笑成一朵花儿:“姑娘放心!”
柱儿媳妇如蒙大赦,作揖打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