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脸上的冷清去了少许:“如此后宅之事,还请太太在年前再理一理。”
贾敏好容易坐直了些,向林如海颔首:“老爷放心,我糊涂了这么些年,今日得个明白,知道该怎么办。”当年婆婆对她冷淡,却因赐婚直接交出了管家之权,她也就按着荣国府的规矩安插自己的陪房、心腹替下林府多年的管事们,应该让婆婆对她行事更加不喜。要不她刚嫁进来时婆婆身子还康健,总能指点自己林家如何行事,与清流人家该如何交往,不至到现在才让老爷亲自出手重定规矩。
“蔼哥儿是为了玉儿好,太太别与他生分了。”林如海定定地看着贾敏。
贾敏回他浅笑:“是,亏得这孩子心细。他如此待玉儿,我只有喜欢的。”
林如海点头,让人去叫蔼哥儿与他一起回书房,再没与贾敏说一句话。贾敏看着不断摇摆的门帘,叫道:“春月,让人把冯二家的叫来。”
林如海与蔼哥儿此时早已经到了书房,嘴里对蔼哥儿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心思都用到内宅,有什么出息?”
蔼哥儿算是服气了这位,比沈任食古不化多了。脸上却还带着恭敬:“先生寒窗苦读,用心做官,为的是什么?”
林如海回答得十分标准:“自然是为圣人分忧,为黎民请命,为往圣……”没等说完,就见蔼哥儿的小脑袋左右摇晃,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大是不赞同,下面的话生和噎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难道你还有别的想头不成?”林如海恨恨,手不自觉地伸向戒尺,准备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先给这胖小子过个好年。
蔼哥儿就如没见到林如海的动作一般,摇头晃脑地在那里说他的道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先生已经闻达,有如此想法自然不错。可是学生现在并无功名在身,算是穷的吧?”
林如海把戒尺往桌上一拍,声音可以传进二门:“你堂堂世家公子,在这里与我哭穷?”
“我,学生就是打个比方。”蔼哥儿脸上居然带些笑意:“学生就算是有了功名,可是也要先护了自己的家人。妹妹与我已经定亲,我更要先护了妹妹。先生,”
蔼哥儿向林如海做语重心长状:“妹妹是要与我一世相伴的人。她好了,我才能好,她不好,我好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内帏不修,说得不是为官之人?”
你一个过了年才虚六岁,才比桌子高不过三寸的小东西,在这里对老子语重心长?林如海气极:“不通至极。可见你的书全都白读了。”
“秦桧不齐家,至有东窗事发之祸,曾子杀猪信子,而子弟有成。”蔼哥儿表现出自己读史不是白读的:“史有明鉴,学生不敢忘。”
“好,你说得好。”林如海心下或有所动:“自明日起你且留在府中过年,不必过府来读书了。不过这功课不可落下,每日二十张描红是要有的。正史可以先读,年后我要考校。”
你要考校什么倒是说个范围呀?蔼哥儿被功课糊了一脸,还不甘心地谋求福利:“学生这便去给师母辞行。”
“很不必。”林如海用戒尺轻轻拍打着桌面:“同城而居,你不过是回家攻书,何来辞行之说?”
蔼哥儿算是知道了什么是老狐狸,自己刚才举的那两个例子,不过是警他好好与贾敏相处,别让她天天皱个眉毛把黛玉带歪了,谁知道这就连后宅也不让自己进。
蔼哥儿是识时务的孩子,低着头,咕嘟了嘴,该低头的时候还是会低头:“是,学生这便告辞。先生公务也不必太过急切,多保重身子要紧。师母那里请先生多劝着走动,古嬷嬷说师母该多行多走。妹妹那里……”
林如海忍无可忍,自己刚刚骂他不该目光拘于内宅,不想说了半天他还是这样把絮叨:“好生读你的书去。”拍得自己手疼,这小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
蔼哥儿听了自己忍笑,乐颠颠跑到林府为自己辟出来的小书房里,合不拢嘴地拿出纸笔,一心一意地描红。林如海见他出门,还当他就这样回家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过严,等过几日蔼哥儿忍不住来请安交功课时,好生安慰一下他才是。
“老爷,太太那里送了点心。”林富小心地在帘子外说了一声。
林如海嗯了一声,等林富亲摆了点心才问:“怎么这个时候送点心?”
林富陪笑道:“沈公子每日这个时候肚饥,太太就让厨房送点心。老爷放心,沈公子那边已经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