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沙发上,我和郗阳面对面坐着,我侧身,他盘腿,雪嘉回到他的小垫子上,美美的睡了。
我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吐出一口气。我得平静平静,不然我想打他。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才跟我说这事儿跟你有关?”
郗阳低着头,不停摩挲自己的手指。我知道他是紧张,那天在小院里,面对那帮头盔男,我看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对不起,我之前,还不能完全信任你。”
我赌气。“哼!你是完全不信任我吧?”
郗阳没作声。他已经摸清了我的脾气,所以他不语,也不告诉我“解剖人头”那晚,是他故意制造的偶遇。
郗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我的,他没明说,但这不重要,关键是,他现在信我,即便还不能把一切告诉我,但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当被询问人对警察产生信赖之后,离案件侦破就不远了。总之,如今的我,已经不仅仅是个办事工具了。
首先,我需要了解被询问人,也就是郗阳,与本案(目前仅限于“白骨案”)的关系,才能更加全面的了解案情,作出准确的判断。但是,我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一件,我的私事。
“你为什么信任我?”我问他。
“啊?”郗阳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我问你,你出于什么,觉得我可以信任?如果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那么你告诉我,不怕我迁怒你,马上告到柳政委,或者你们海城局去?”
郗阳低下头,半晌儿不吭声。我一边等待他的答案,一边期待他的答案,至于期待什么,我当时还说不清楚,只是心跳有些快,怕听到他说,又想听到他说。
有时候语言比肢体更难,我可以给郗阳暖手,可以抱他走过坑坑洼洼的雪地,可以在觉得自己要完的时候,冲动的吻了他的额头,但是,如果他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无法回答,我他妈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不知道,就从对方那里找答案,我要么是当刑警当出了职业病,要么就干脆是个渣男。
郗阳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师兄,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教室里,是在你们龙城局的会议室。”
“会议室?”我怎么没印象?
郗阳点头。“就是那个案情分析会议室,三楼那个。”
我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当时我跟导师一起,参与‘换魂案’的鉴定,就是张雯姐破的那个拐卖儿童的案子。”
那个会我记得,当时是有几个专家,警大的、法大的都有,按理说,我看人基本可以过目不忘,我甚至能记得当天那几位专家和实习生坐的位置,但那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儿,而且我想着案情本身,完全没往后排看。
那郗阳怎么知道我参会?我问他:“在场四十几个警察,你都记住了?”
“当然不是,我记性很差,比不上师兄。”
好好说话,怎么突然开始拍马屁?
郗阳接着说:“那天,大家都在关注解救孩子本身,只有师兄,对嫌疑人主动交代吸毒的事儿,提出了质疑。”
我耷拉着眼皮看郗阳,你是给个甜枣,然后打一巴掌是吗?当时就因为我思路跑偏,被领导当堂批了。
“所以你信任我,是因为我傻?”我发自肺腑地问。
郗阳有些发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思路跑偏呗,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才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真相。”
“真相?”刚遇见了一个工藤新一,这儿就要开始演柯南了是吗?我跨次元了吗?而我当时只觉得这说法有些奇怪,却没细想。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说的不是“疑点”,而是用了“真相”一词。
郗阳越说,我越是云山雾绕,于是催促他:“说重点,一句话概括,不得超过十个字,否则……”我要怎么威胁他?我余光略过正在熟睡的雪嘉。“否则我把雪嘉扔到院子里去住。”
郗阳犯难。“可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得,正好十个字,你机会用完了。”我说着,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去拎那熟睡中无辜躺枪的小东西。郗阳似乎是急了,一把拉住我,在我脸上啄了一下。我登时愣住了。
我转身,看到郗阳满脸通红,却还倔强的盯着我。“原因。”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稍微有些抖。“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跟他对视了半天,问:“我们,还聊案情吗?”
很久之后……也不算很久,就是我跟郗阳在一起之后,在某一个类似今天的午后,我俩在客厅喝着茶,聊到我在学校跳窗那天的事儿。
郗阳跟我说,他没想到我跳进教室看都没看,径直就往外走,眼看我就要出教室,他赶紧按了手机震动,成功把我骗到了我的注意力。当然,他更没想到,十分钟之后,我就邀请他去开房,但我能怎么办?我当时是真的困,而且宿管来锁门也不是我的锅,造化弄人好吗?
我看着郗阳的脸,那小表情仿佛刚被欺负过,我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个小骗子,耍个小心眼儿,差点儿把自己赔进去。”我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那你当时害怕了吗?说实话。”
郗阳摇头。“不怕啊。”
“真的?你那么信任我?还是因为我也是男的?那如果我男女不忌呢,或者,我压根儿就喜欢男的,你羊入虎口,怎么办?”
郗阳抿嘴笑,他面颊微微泛红,笑容里却透着几分狡黠。“什么怎么办?反正早晚,都是师兄的人。”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呦!这觉悟!你不会是一开始就看上我了吧?”
郗阳不答,面颊倏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