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噤声,那么江宁无法再弹琴大概率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对江宁造成这么大的心理伤害,宋景没法去想象当时的情景。
江宁停了展示手指的动作,以手托腮看着宋景:“第三件事……宋景,我们聊聊。”
宋景收回视线,顿了片刻才说:“你想聊什么?”
江宁说:“你家是怎么回事?”
宋景竟然生出‘还好是聊这个’的错觉,比起聊自己家破产,他害怕江宁问他,为什么会选定她成为赌约的接近目标,为什么这几年没有联系她,以及他对她此时的想法。
摒除了这些纷杂的念头,宋景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第三年,国内遇上科技改革。”
其实这句话宋景没有说完全,完整的话是,你走后的第三年。
江宁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宋景的话。
“当时国内的电子产品的屏幕刚进入‘液晶屏幕’时代,这让松立感到焦灼。”
在‘液晶屏幕’之前都是普通玻璃,为防辐射,玻璃基本都含了金属氧化物还有其他的化学材料。但每家电视机品牌的配方不一样,松立的配方就是防辐射最好的,显示率也是最好的,也因此坐稳行业大哥的位置。
但液晶显示屏的到来让宋父感到了空前危机,为了稳坐行业龙头,宋父得到了‘高人’指点,把眼光看向了国外已经盛起的‘等离子屏’。
说到这宋景自嘲一笑:“你比我更懂‘液晶屏’和‘等离子屏’的差别。”
江宁不置可否,只说:“高人是谁?”
宋景:“自称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华裔教授,他提出了两个策略。一是引进等离子屏,但等离子屏成本高在国内不一定有市场,所以第二个策略是怂恿老头投资研发‘FED’技术。”
江宁念着:“FED。”
宋景说:“我不懂,据说是色彩和细节更好,研发时造价高只要成功了就是一劳永逸。当时股东多数反对,奈不住老头一意孤行。总之那时的松立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老头对FED技术很感兴趣,他亲自飞去研究所查看了。他这一趟,调整了策略,更多钱砸进投资里。”宋景不咸不淡地讲述着,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松立缺少对等离子屏的研究和运用,第一批等离子屏确实有噱头,但松立经验不足,面世的等离子屏会烧屏。松立赔了钱,不得不回收这批失败品。”
“号召回收当天,松立的股票跌停。”
“股东大会,老头被罢免职务。”
讲到这里,宋景停顿下来,他看见江宁眨了眨眼睛:“我记得那时你手上有松立15%的股份,加上宋伯父45%的股份,怎么可能被罢免,你大义灭亲了?”
宋景说:“是。”
江宁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FED还没有成功,老头不死心,但他手里没钱。”宋景始终以一种旁观者的口吻陈述着:“他也舍不得手里的股份,所以他偷了公章以公司的名义向银行借贷,银行评估风险只放了六千万。”
“他花了一点手段抵押了松立,又借了高利贷。”宋景面无表情地说:“凑够2个亿追投FED技术。”
江宁好像来了兴趣,催促道:“后来呢?FED技术成功了么?”
宋景看着江宁:“成功了。”
江宁说:“嗯?那为什么?”
宋景不着急解释,继续按照时间线向江宁平铺直叙:“FED的成功,让股东看到了希望,也就没计较老头的行为。松立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赌在FED上面。”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批运用FED电视机生产了43491台,上市的第二个月,松立收到了美国法庭的通知。”
“FED早就申请了专利,松立侵权。”
说到这里宋景就停止了讲述,凭着现在江宁,她知道后果是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江宁喝了口杯子里的柠檬水:“一场必败的诉讼,松立被要求赔偿三千万美金,并在15天内下架FED电视机。这场官司让松立走向了毁灭,而宋伯父因为违规操作被判十年零七个月,至于松立的太子,一夕之前沦落成平民,哦不,比平民还不如。父债子还,昔日的太子背着两亿负债,在松立申请破产保护后贬卖股份,变卖自己名下的房产豪车。”
宋景愣了下,他重新看向江宁,眼底涌起暗潮。
江宁笑起来:“可这样依旧无法填补这个大窟窿,幸好有一技之长,在上海SHIC开亡命车,因为骨子里还有骄傲始终低不下头对别人阿谀奉承,还把寻事滋事的李家老三打得重伤住院。你不要命,可亲戚要命,跪着求你离开上海。”
“离开上海后,太子从北京辗转到了蓉城,四年时间花销最大的就是手机号码的更换。”江宁越说越觉得好笑,她捧腹大笑:“宋景啊宋景啊,哪有什么久别重逢。”
她笑得越来越疯狂,似乎眼泪都笑出来了:“这几年你但凡去探一次监,你就会知道,那个指点你爸的高人叫Prudence,中文名,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