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爸爸是高中同学,我十五岁就辍学跟了他,我为他堕过很多次胎,身体也被搞垮了。”
黄怡月艰难启齿后,慢慢说。
“我跟你爸结婚后一年没怀孕。在怀你之前,妈妈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吃不下饭,一吃就想吐,去医院怎么打针吃药都没用。于是你外婆把我带去了阴山福利院。”
“你可能不知道,你外婆是个孤儿,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
“你外婆带我去见了一个女人,在一间黑房子里,那个女人很高、很瘦。你外婆求那个女人救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回家情况好转,再过一个月我就发现了我怀上了你。”
“我那时候已经恨死你爸那个废物玩意了,怎么都不肯生下你,但是你外婆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黄怡月说到这里差点咬住舌头,急忙止住,感觉真相越说越对她不利,只能马上转换话题哭诉说:“笙笙,你都不知道我怀你的时候吃了多大的苦,你和一般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我怀你的时候像是怀着一团重重的冰。太冷了,我觉得我全身的热量都这么被你汲取走了。”
“你在我肚子里那么冷,可是生下来却热得不行。浑身通红,样貌古怪。新生儿出生一般是要催哭的,可是任由医生护士怎么刺激你你就是不开口哭。我们都急得不行,以为你会缺氧窒息,但你活了下来。”
“笙笙,妈妈以前不是不爱你,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对你。你太脆弱了。从出生开始,你每天好像都在和死神赛跑,没人觉得你能活到明天。”
淡青色的鳞片已经融化到底,贝壳锁如同被撬开了嘴,在慢慢松动。
叶笙坐在位置上,听完这一切,苍白的手轻轻拨动贝壳,语气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地只问黄怡月:“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黄怡月被他的语气所慑,哆嗦了一下,吸了下鼻子:“我有你的出生证明,我们也做过亲子鉴定,我确实是你的亲生母亲无疑。”
叶笙说:“你对发生在阴山福利院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黄怡月哭着说:“没有,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叶笙说:“好。”
他知道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挂掉电话,直接把黄怡月拉黑,任由黄怡月在那边怎样撕心裂肺的哭嚎都没用。
如果是以前,他听到黄怡月这一番话不会多想,可现在接连接触了胎女和鬼孩子两件事后。叶笙对于黄怡月是不是他生母已经不想追究了,他现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那些一出生就如影随形的病痛和尖锐疯狂的恨,完全超脱了人类世界对于婴儿的研究。
叶笙退出聊天界面后,视线落到了search上。
这一只血红色的恶魔之眼也在静静看着他。
叶笙点开search,打开前置摄像头,进行了人生的第一次自拍。咔,照片上传后。search开始缓慢转圈圈,这一次转了很久很久,叶笙的手机屏幕突然开始卡顿。
search上面出现答案,却是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一片泛着血色的空白。
屏幕在疯狂闪烁,好似一声声嘶力竭的警告!叶笙觉得他的手机都在发烫。
可这种警告又消失的很快。片刻后,圆圈继续转动,屏幕刺目的红光消散,search从扭曲混乱的状态变为平静。搜索页面重新变换,成为了叶笙平时拍日常物品会有的404notfound。
叶笙盯着那行英文,心渐渐沉了下去。虽然search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正常的,但它之前那种疯狂的异样非常可疑。
search在经历过这一次搜索后,似乎元气大伤,匆匆自己闭上眼,手机息屏后黑色的晶屏照出叶笙一张苍白冰冷的脸。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去摸盒子上的贝壳锁,这一次锁一触即开,掉在了桌面上。
淡金色的晨光穿过宿舍楼,穿过乔木绿荫,穿过挂满衣服的阳台,照亮这一方。
光线里好似还有尘埃缓慢浮动。
叶笙打开盒子后,终于看清了外婆留下的东西。
不是信件不是照片不是传家宝,而是……一把枪。
一把通身漆黑、做工精密的枪。
叶笙愣住了,是真的愣住。
他伸出手去碰那把枪,将它拿起来后,确认这就是一把手/枪。叶笙将枪拆开,枪膛里没有一颗子弹。
他完全懵了,不知道外婆为什么会给他留下一把枪。
华国禁枪,一个在阴山的农村老人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把看样子就是军用尖端武器的东西?!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被枪压在下面。叶笙拿起那张字条,上面的字迹是外婆的。她学历不高,也不常用笔,写出来的字就跟初学者一样,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
“笙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打开这个盒子,可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外婆说。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裹在一层血色的胎衣里,只有珠子大小。带你来的那个人让我抚养你长大,说你这辈子最好都生在阴山活在阴山死在阴山,永远别出去。可我觉得你的人生应该由你掌控。”
“对不起,虽然外婆一开始接受你的目的是为了救你妈妈,但你出生后,外婆是真的想让你快乐平安的长大。”
“要是你对现在的人生非常满意,那就没必要翻到这张纸的背后了。你诞生在阴山仁爱医院,这就是你人生全新的开始。我看着你长大,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笙笙,你完全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份优秀的学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孩子。”
“如果你听外婆的话,就把东西放下、把盒子关上,然后……将它丢掉吧。”
叶笙看着这些话,唇紧抿着,垂下眸,很久不说话。
一份优秀的学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和他出阴山的人生计划某种意义上不谋而合。他渴求稳定,渴求正常。复刻别人的人生意义,好像这样自己也是个正常人。
但他知道,他不是。
他看到这个盒子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和冲动想要打开它。
这种欲望前所未有,来势汹汹,让他把所有的计划抛之脑后,耐下心去和黄怡月周旋。
——像一个普通人按部就班地学习长大他真的快乐吗?快乐对他而言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他活了十七年唯一一次体会到,是在列车到站的那个夜晚。那种劫后余生,疲惫的却又想笑的感觉,在他满嘴鲜血靠着墙,对上宁微尘眼眸时拥有。
叶笙坐在大学宿舍的椅子上,手指拿着那张纸,发了很久的呆。他依旧不想让人生脱轨,脱轨会让他感到烦躁不安。可是拿着这张纸条,他也知道,他做不到无视一切谜团,开展“新的人生”。
叶笙闭了下眼又睁开,将这张纸翻过来。
或许这才是正面,这张纸上本来就只有这一行字。
同样是属于女人的字迹,漂亮至极却也冰冷至极,一行犹如落款的英文。
“mercyofgod。”
*
叶笙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换了身简单轻松的黑T长裤。他大脑很乱,被那把枪和那些话搞得很乱。
他觉得自己在自讨麻烦。
外婆说得对,他出生在阴山仁爱医院,他的出生证明健全、社会关系完整,没有人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就算他想要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可一句“mercyofgod”他又能查出什么?
mercyofgod。上帝的仁慈?这个女人留下这句话是想说什么?告诉他他的“新生”是上帝的仁慈吗?
叶笙深呼口气,把枪放进盒子里,又将盒子放进柜子。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