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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冲喜

黄怡月离开休息室后,第一时间是去找谢严。谢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后,快步离席,跟黄怡月一起到了花园里。

花架下的清净地,藤影婆娑,寂静无声。

黄怡月酸溜溜说:“我问过了,两人没什么关系。叶笙倒是运气好,火车上都能遇到贵人。不过就那个怪胎的性格,机会摆到他面前也抓不住。”

谢严点了下头,心里说不清是失望多还是庆幸多:“秦老爷子跟我说,如果人确定了,今晚带过去给他看一下吧,他现在在五楼。”他再度问道:“你确定叶笙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

黄怡月笃定:“确定,我是他亲生母亲,当然确定。”

谢严露出一点笑容来,点头:“好,辛苦你了。劳烦你为文慈费心了。”

黄怡月笑起来,满是温柔:“没有,文慈那么小怎么能把后半辈子就锁在秦家呢,叶笙从阴山出来,嫁给秦家反而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个决定对两人都好。”

谢严点头,把一张电梯卡给她说:“带叶笙坐私人电梯去五楼,会有人带你们去见秦老爷子的。叫他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黄怡月接过电梯卡,点头:“好。”

她不怕叶笙会跑。一个十七岁无权无势的少年,在淮城被只手遮天的秦家盯上,就是砧板上的鱼,逃无可逃。

黄怡月出去了很久,休息室里,叶笙的手机已经充到百分之三十了。

拔掉充电线后,叶笙又去搜了一遍谢家的资料,重点关注谢家每个成员的身体资料,看看有没有人心脏不好肝肾不好或者眼睛不好,需要换个器官换个眼角膜。

他在列车上猜了一大堆原因,觉得最符合现实的就是黄怡月需要拿他的器官给人换命。

甚至他还在猜测,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是不是患有白血病。黄怡月把他骗过来,想让他做“移动血库”,顺便捐点骨髓。

他一穷二白,身上唯一值钱也就是器官了。但资料显示,谢家的三儿一女都身体健康得很。

谢文慈不需要换心脏。

——不过可能需要换个脑子。

叶笙又退出去搜秦家的资料,看看秦家年轻一代有没有什么身患绝症的。黄怡月千方百计把他骗到秦家主宅举办的宴会来,大概率需要换他器官的不是谢家人是秦家人。

这么一想就通顺了。

卖子求荣的事,以黄怡月的性格做出来也不稀奇。

等下黄怡月要带他去见的人,估计就是秦家的“买家”。

叶笙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意外地接受这一切,他从洋楼离开时捡了片碎镜子藏在兜里。

秦流霜的生日宴上,秦家所有顾虑,今晚应该就是简单地“看货”。不过叶笙以防万一,还是把这面薄得像刀的镜子放到了口袋里。

休息间的房门被推开。

黄怡月拿了盘蛋糕上来,催促笑说:“笙笙,吃点东西,咱们就去见人吧。”

叶笙一晚上没吃东西,确实有点饿了。

他没推辞,在黄怡月的注视中慢吞吞吃蛋糕。蛋糕入腹,唤醒少年体内充盈蓬勃的力量。

叶笙不由想,他这么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黄怡月拿他的器官去换钱也是够有眼光的,算盘打得不错。

黄怡月语气明显焦急说:“吃完了我们就去五楼吧。”

叶笙拿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嗯。”

秦宅这栋楼布局复杂,限制很多,电梯都有八座。黄怡月拿着一张卡,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刷卡直接上了五楼。

叶笙的表情很冷静,黄怡月却不冷静了。事情已经成定局,黄怡月心里满是恶意主动开口说:“笙笙,你知道我要带你去见谁吗。”

叶笙明知故问:“谁?”

黄怡月意味深长说:“一个会改变你命运的人,你会感谢我的。”

叶笙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跟在黄怡月后面,在一位管事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装潢复古的房间。

入门旁边就是一座贴墙而立的紫檀木多宝阁,上面摆满了各种高价得来的古玩藏品。正前方挂着一座山水图,沙发桌椅背靠青绿山河,大气磅礴。

屋内有一个老人。

老人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穿着件唐装,瘦到皮包骨,整个人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质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折磨了很久,精神萎靡。现在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一颗一颗的划动。

叶笙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诡异的礼佛香。

老人旁边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孙子,另一个是佣人。

佣人见叶笙和黄怡月过来,低声道:“先生,谢夫人和谢少爷过来了。”

秦老爷子缓缓抬起头来,看了黄怡月一眼,随后视线落到了叶笙身上,稍微一愣。

他被怪物折磨得精神恍惚,把冲喜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完全就是疾病乱投医,压根没在意过冲喜的人是谁。

秦老爷子不喜欢男人,对男的也不感兴趣,只想找人转移自己身上的灾难。可看到那个少年的长相的瞬间,阅人无数的他还是被惊艳了。

他在看叶笙,叶笙也在看他。看到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叶笙漆黑的瞳孔中露出了极度的震惊和无语。

他以为黄怡月只是要他的部分器官,现在看到“买主”他觉得黄怡月确实是想要他的命——就这半入土的样子,五脏六腑都得换一遍吧?

不过秦老爷子对男的不感兴趣,再好看的男的也一样,他只看一眼就移开视线,然后说:“坐吧。”

倒是秦家的二少爷秦贝开口道:“出生日期和八字都是对的吗?”

黄怡月挤出笑:“是对的。”

秦贝看向叶笙的视线一下子多了很多层意味,轻蔑放肆,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期待。他和秦生烟秦和玉同父异母,虽然是秦家的私生子,却因为得老爷子宠爱所以被称作二少爷。今晚从头到尾他都孝心十足地在这里陪老爷子,没下去过。

秦贝指使女佣说:“你去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女佣应下,来到叶笙面前,要他把手伸出来。

叶笙听到检查身体,已经完全确定了今晚的肮脏交易。一点没反抗,伸出手。

女佣为他把脉。作为秦老爷子晚年的贴身女佣肯定也不可能是个普通护工,她探了一会儿后就转回去跟秦贝说:“二少爷,很健康。”

叶笙视线一直看着那个坐轮椅上的老头。他大概猜出这个人是谁了,湖对面那栋洋楼以前的主人,秦家早就退位的七十高龄的老爷子,也是那群鬼孩子的……爸爸。

这时,秦贝视线直勾勾看着叶笙,开口说:“把衣服脱了。”

叶笙:“?”

叶笙脑袋里所有的分析都被他这话搞愣了,抬头看向秦贝。

秦贝眼里毫不掩饰兴趣说:“健不健康,穿着衣服看不出来。”

叶笙:“???”

在阴山那样落后的地方,叶笙很少遇到同性恋,毕竟他的长相也不招同性恋。

可是在外面的世界,同性婚姻早就合法,甚至有富人重金搞人造子宫让配偶生子。淮城的富二代们,基本都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秦贝能够得到秦老爷子的喜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秦老爷子觉得他像年轻时候的他。

秦贝确实对叶笙的脸很感兴趣,就像王高阳对叶笙的评价一样,带劲。如果是平时街上遇到叶笙,可能只会觉得这是个狠人不好惹,惊艳之后不会起心思。但当叶笙身上冠上“冲喜”“男妻”等词汇时,那种霜雪刀刃般的冷漠好像都有了一层暧昧的意思,带来了致命的吸引力。

秦老爷子皱了下眉:“小贝,你在闹什么?”

秦贝虚伪道:“爷爷,大师说最好他身上不要有什么隐疾和疤痕,孙儿只是想帮您把把关罢了。”

秦老爷子舒展眉头,摆摆手,也就由他去了。

叶笙过来可不是为了被同性恋恶心的,视线盯着秦老爷子,平静又冷漠地开口:“可我觉得,选一具八字合适的年轻身体,也不能治愈你身上的病。”

“?!”黄怡月错愕抬头,她难掩震惊地看向叶笙,瞳孔瞪大。

叶笙知道冲喜的事?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贝倒是没她那么震惊,毕竟叶笙这种阴山出来的穷鬼能嫁到秦家都是祖坟冒青烟,他默认他是自愿的。

“你想说什么?”

叶笙把顺手从厕所里拿出的镜子从兜里掏了出来。

这块镜子在阴暗潮湿爬满鬼孩子的洋楼里呆久了,本身就带了一股诡异的气息。尤其那些异端还都是“液体”,镜面破碎的边缘好像都沾了点黑色的东西。

秦老爷子本来兴致恹恹,叶笙拿出那块镜子的瞬间,他察觉到气息,望过去。咚!手里的佛珠瞬间被他捏断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秦老爷子身体痉挛,眼白上翻,好似要活生生吓晕过去。

“先生?先生!”

女佣发现他的不对劲,马上大喊一声,扑上去摇晃他的身体。

秦贝也是吓到了,回过头:“爷爷!”

女佣快速给秦老爷子喂了几颗药。

秦老爷子缓过神来,他的手还在疯狂颤抖,瘦到皮包骨的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看到叶笙的瞬间又发疯了大叫,惊恐万分,嘴里语无伦次:“滚!滚开啊滚!滚开,离我远点,滚!”

叶笙见怪不怪,冷白的手指把玩着那块镜子。

他往前走一步,秦老爷子就尖叫一声。

秦贝也发现了异常,站到秦老爷子面前,张开双臂,怒火冲天吼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叶笙停下脚步,将那块镜子握在掌心,漠然道:“看明白了吗?你爷爷需要治的不是身体,是脑子。”

秦贝黑着脸:“你手里的东西从哪里拿来的?”

叶笙说:“湖对面拿的。”

秦贝咬牙切齿道:“你去了湖对面?!”

“嗯。”叶笙淡淡点头,他摊开手,碎镜边缘折射出吊灯冰冷的弧光像是一条杀人的线。

“我身上估计也沾上了邪门的东西,你爷爷现在见我跟见鬼一样,我劝你们还是换个人吧。”

几人脸色煞白。

黄怡月完全被眼前发生的事搞懵了,可是见叶笙毫不留情要走,她心中大骇,快速抓住了叶笙的手腕瞪大眼睛:“不!叶笙!别走!”

亲生母亲嘴里喊出来的名字对他来说就像个诅咒。

只是这一次,叶笙偏过头去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清冷冷,瞳仁交界处好似有一层淡淡的蓝雾,诡异漂亮到极致。

叶笙有点想笑。

可是他不习惯笑,也就懒得笑了。一点一点地拨开黄怡月手指。叶笙垂下眸,把那块镜子轻轻放到了黄怡月手里。他站姿笔直,清瘦的腰杆似雪中竹,声音轻而淡:“黄怡月,宴会结束了,合作愉快。”

黄怡月听着叶笙寡淡的语气,血液都僵冷。

镜面冰冷锋利,她好像被叶笙放了一片刀到手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割得血肉模糊。

“笙笙……”黄怡月唇瓣颤抖开口。

叶笙没有再理她,抬步就往门口走。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是他心中所有戾气和恨的根源。

1444列车厢上,每次他偏头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群山,记忆好像也随着时空倒带回到每一个饥饿、寒冷、为贫穷折磨的雨夜。刚出生时,差点被母亲用手掐死,差点被父亲活埋后山。

外婆跟他说生恩厚重,跟他说成年人的迫不得已。可继抛弃侮辱唾骂欺骗后,黄怡月终于用威胁用谎言把最后一层假象撕毁。他相信外婆在天之灵,也不会再说出让他“原谅”的话。

黄怡月的担心是对的,他就是怪胎。

就从那面镜子开始吧,让她看看自己生下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怪胎。

“笙笙!”

黄怡月想到谢严的吩咐,一下子急了,踩着高跟鞋跟出去。但是叶笙并没有走太远,因为走廊对面缓缓走来一堆人,堵住了他。秦家家主秦思远,一堆黑衣保镖,还有洛兴言。

洛兴言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站在回廊里顶着一头嚣张的红发,笑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眼神挑衅地看着叶笙:“哎哟,又见面了啊?”

秦思远跟在洛兴言后面,表情有点僵硬,不知所措。

叶笙挑了下眉,一脸“我跟你很熟吗”的冷漠脸。

洛兴言说:“急着走干什么,回去,咱们好好聊聊。”

叶笙不为所动。

洛兴言严肃拉下脸:“叶笙,我现在是以非自然局S级执行官的身份跟你说话。”

“你的籍贯,你的学校,你的亲人,还有你的朋友,我都跟政府联系调出来了。现在不聊,去淮安大学我们也还是要聊的。”洛兴言心情还不错,小麦色的皮肤上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不无恶意地戏谑说:“太子妃配合一下调查呗,别让我们为难啊。”

他有个屁的亲人朋友,不过他的籍贯学校是摆在那的。

叶笙被他一句太子妃雷得头发发麻。

心想,他真的是跟非自然局有仇。

洛兴言道:“进去说吧,刚好秦老爷子也在里面,我可以两件事一起搞个明白。”

叶笙天煞孤星一个,看洛兴言这态度,想要彻查的估计多半是洋楼的事,他顶多算个目击证人。

叶笙扯了下嘴角,没多说什么,跟着进去了。就当给那些枉死在手术台上的妻子讨个公道。

房屋内,秦贝和女佣正围在直翻白眼的秦老爷子旁边,不断地给他喂药喝水,几片药几杯热水下去,秦老爷子情况终于慢慢好转。

他视线刚恢复清明,就看到门口叶笙去而复返,他后面还跟着一堆人。

秦老爷子愣住。

洛兴言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轮椅上老头身上的异样。

他是执行官,离开那栋洋楼前顺手把冒出来的鬼孩子都清理了,可那些鬼孩子好似是源源不断的清除不净,霸占整栋楼。

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老头。

洛兴言抱着平板直接坐了过去,坐到沙发上道:“你是秦文瑞?”

秦老爷子知道他的身份,大骇过后是心惊胆战,点头颤抖说:“对。长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兴言也懒得跟他废话:“问你点湖对面洋楼的事。”

秦老爷子脸色一边,求助一般地看向秦思远,可秦思远只能爱莫能助地朝父亲苦笑一声。

洛兴言开门见山:“你直接告诉我吧,四十年前你在一楼右边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拿绳子关的东西是什么。”

秦老爷子脸色煞白,差点又要晕过去,可是洛兴言那双虎豹一般的眼睛森冷盯着他,这种压迫感让他知道,哪怕晕过去,非自然局也有方法逼着他吐出真相。秦老爷子冷汗涔涔,手抓着轮椅轮子,喉干唇燥,不知道怎么开口。

洛兴言继续道:“床的四角都有铁链和麻绳,上面还有干涸的鲜血。秦文瑞,你说,那里面到底关过什么?!”

他骤然拔高的声音像针一样刺在秦老爷子脑海中,逼得他不得不回想,那些充斥着疯魔诡诞的血色过往。心脏一抽一抽的痛,秦老爷子终于崩溃,涩声道:“里面……里面关着我的第三任妻子。”

洛兴言皱眉:“关着你的第三任妻子?”

秦老爷子点头,语气颓丧:“对,她在怀孕时突然患了疯病,经常自残。我怕她伤到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把她关在了那间房子里,绑住了四肢。”

洛兴言:“什么疯病?”

秦老爷子:“不知道,就是胡言乱语,喜欢咬自己,偶尔还会用尖锐的东西捅肚子。”

洛兴言:“后来呢,她去哪儿了?”

秦老爷子沉默很久,哑声说:“她……她死在了分娩的手术台上,在承恩妇科医院。”

洛兴言在电脑上敲下承恩妇科医院六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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