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死者登记处。

那鲜红刺眼的五个字一闪而逝, 等到温简言再定睛看去时，薄薄的纸上只有“登记处”三个字，多出来的两个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的影像就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一切如常。

如果换做是半小时之前, 温简言或许会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确实，即使是现在，他现在备受幻觉和幻听的折磨，行走之时，视线边缘总有影子在闪动，来自于记忆的面容、身影，时不时会在身边出现，低语着一些除了他之外无人能听懂的话。

过去的阴影常伴身侧, 无时无刻不在扰乱着他的注意力, 即使是现在, 温简言也很难将幻觉和现实完全区分开。

但与此同时，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一点……

只有在san值降低之后，自己才能隐约瞥见这个副本深藏的真实一面。

既然如此，对于刚刚隐约瞥见的、恶意色彩浓厚的文字, 温简言便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根据苏成刚刚的占卜, 无论拜访者是否在名册上留下名字，等待着他们的威胁都不会因此而减小，既然如此，何必冒险呢？

橘子糖歪头想了想：“行。”

反正她对遵守规则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既然有人提议不这么做，她自然也乐的清闲。

“接下来呢？”田野小声问，“上楼？”

“是的。”站在他身旁的卫城用同样低的声音应道。

根据现实世界的经验, 他们要前往的的校长办公室，大概率会是在行政楼的最高一层。

而这一点显然也已经在副本之中明示了。

【请勿擅自前往三楼区域】

而这一点他们显然也并不准备遵守。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不仅不在一楼进行访客登记，就连“不擅自前往”这一条规则都不准备遵守，基本上算是和副本撕破了脸，直接强行闯入了。

行政楼的一楼大厅里漆黑无光，灰蒙蒙的玻璃门大敞着，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侵入。

从内到外都是一片死寂，整栋楼中没有半点动静。

众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继续向内深入。

根据张贴在大厅墙壁上的构局图来看，想要上楼，就必须穿过一楼走廊，到达尽头的消防楼梯处。

行政楼和育英综合大学之中的其他任何区域都并不相同，其他的区域在不满足前置条件的情况下，是很难被从外部强行突破的，但是，明明应该是副本核心的行政楼却不一样。

只要你找到了它，就能直接进入。

根据经验，这样的地方反而才是更危险的。

所以，即使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什么能被称之为威胁的存在，他们仍旧维持着最高水准的戒备，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走廊里很黑，左边是闭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在走廊的右侧，则是一排排紧闭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同样没有光亮，门内安静至极，像是并没有人在。

一行人谨慎向前。

不过，和他们如临大敌的态度相反的是，在他们穿过一楼走廊的过程之中，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更没有出现任何袭击他们的怪物。

安静得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很快，消防楼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里面黑得令人窒息。

楼梯间门对面的影壁上，似乎钉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黑乎乎的，看不清上面写着些什么。

雨果掏出手机，抬起手臂凑近，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亮，照亮了墙上的铁皮。

【一楼：社团活动处】

“……”

几人一怔，对视一眼。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的周一，在那个除了被标记的主播之外无法进入的“社团招新”场地，以及在社团招新结束前夕，“学姐”带着主播们走入的那栋建筑物……

难道就是这里？

这栋行政楼？

“走了。”雨果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说。

无论究竟是不是，这都不是他们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真正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进入到三楼的校长办公室，并且成功取得到里面的道具。

只要能做到这点，无论这个副本的解密进度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都算是完成任务，可以直接选择兑换资格离开。

但是，刚刚往楼梯间门内走了两步，走在最前面的雨果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

卫城低声问。

“有门，”雨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上锁了。”

温简言抬起眼，越过前方田野的肩膀，向着楼梯间门内看去——前面的光线太暗，幸亏有橘子糖借给他的眼镜道具，他可以看清，在楼梯间门的深处，雨果的面前横亘着一扇厚重的铁门，铁门深锁，彻底隔绝了上楼的道路。

田野：“要不，我们换一边……”

毕竟，一层是有两个消防梯的。

“没有意义。”雨果摇摇头，“一边是这样，另一边没理由不上锁。”

他从背包之中取出了什么，开始低头做了些什么。温简言隐约听到了前方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但是，很快雨果抬起了头：

“不行。”

“万能//钥匙打不开。”

雨果所提到的钥匙，可不是现实中小贼翻窗入室所用的劣质玩意儿，而是梦魇之中的道具，而且级别绝对不会很低。

“呿。”

橘子糖不屑地轻哼一声，她上前一步，活动了一下手脚，说：

“没用的东西，让我来拆了它。”

“没有用。”雨果摇摇头，制止了她。

这都无法打开这道门，只能证明，它的锁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所以不能被用副本以外的东西强制破除。

“而且，”他看了眼橘子糖，似乎有些嫌弃，“你破拆的声音太大了。”

橘子糖被他一激，险些发飙：“你说——！”

“嘘。”

雨果抬手放在嘴唇上，“要安静。”

虽然三条规则里面他们违反了两条，但是，这依旧不代表，在走廊之中大声喧哗是明智的行为。

“……”

虽然橘子糖心有不忿，但还是顾忌着这一点，不得不忍气吞声，只能恶狠狠地剜了雨果一眼，别过了头。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了一声轻咳。

声音很轻，像是只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发出的。

几人一顿，扭头看去。

温简言站在身后，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刚才好到哪里去，但精神却似乎好了些，至少没有像刚才一样，需要人扶着才能行动了。

“一把解不开的锁，一定会搭配一把专为解开它而备的钥匙，不是么？”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气血不足的虚弱。

“可是，一楼实在是太大了，”卫城皱起眉头，摇摇头说，“我们的时间门不多，想要地毯式搜索的话，怕是没办法在思想品德课结束之前找到校长室。”

温简言：“谁说要地毯式搜索了？”

一旁，始终未发声的雨果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

“门卫室。”温简言简短地说。

“……”几人都是一愣。

确实。

在现实世界，门卫室一般都会配备各个门锁的钥匙。

这是最正常的思维逻辑，倘若他们不是在副本之中，或者没有副本之中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门，这恐怕会是他们最先想到的办法。

但是，在这里，他们所有人的思维模式都被跟着副本一起被异化了，于是，这个本该是最容易想到的方向，却反而被他们都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但是，难道问题的答案真的就这么简单？

雨果：“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准备往回走，但是，背后很快传来一道声音：“等一下。”

雨果步伐一顿，扭头看去。

只见温简言从后方走上前来，缓缓说：“我和你一起去。”

“……”

雨果皱了下眉，似乎想要拒绝。

但是，温简言却好像看透了他的顾虑。

“别忘了，”温简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双眼，“我们是怎么顺利来到这里的。”

没错，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差，san值跌破正常的基准线，但是，这却也给了他同样举足轻重的优势——那就是副本的【真相】。

雨果定定地注视着他，温简言一言不发地回望着。

青年的面孔苍白冰冷，在黑暗之中犹如没有温度的大理石，呈现出一种不肯退让的坚实和强韧。

几秒之后，雨果移开了视线。

他松了口：“好。”

苏成皱了下眉。

温简言却好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扭过头，笑了一下：“放心，雨果这么高的武力值，我跟着他，说不定比留在这里还安全呢。”

“……”

半长头发的预言家硬生生收住了步伐。

他用漆黑幽暗的双眼注视着温简言，克制地点点头，说：

“小心。”

温简言点点头：“当然。”

雨果站在不远处等待着，见到温简言走来，他这才迈开步伐，转身往回走，两人一前一后远去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橘子糖微微侧过脸，看向苏成：“喂。”

苏成收回视线，低头看了过去：“……？”

他看着和刚刚没什么区别，但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要小心自己的情绪，”橘子糖歪着头，漫不经心地审视着他，“但凡过了度，就容易坏事。”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是，梦魇的主播很轻易走极端——潜力越大的主播就越容易发疯，这是常识。”

苏成不动声色：“什么？我不太明白。”

“听不懂就算了。”橘子糖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别人队伍里的家事，她也不稀得操心。

*

另一边，温简言和雨果一同向前，顺着原路返回。

和来时一样，走廊之中并无太大变化，也并没有任何新的威胁出现，旁边的房门紧闭，四处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到二人规律单调的脚步声。

先前由于担心某一扇门忽然敞开，致命的危机从中袭来，所以，他们一行人全部都是靠着窗户一侧向前的。

不过，由于先前在楼梯间门外看到了影壁上的文字，所以，这一次回程的路上，温简言冒险向着办公室的一侧靠近了些许。

很快，温简言看到，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口，墙壁上同样有着和影壁上类似的铁片。

他屏住呼吸，再一次小心地向前几步。

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模糊的文字。

【指导教师办公室】

【社团成员办公室】

到后面，办公室外的名称逐渐变得具体起来。

【绘画社活动室】

【文学社活动室】

【舞蹈社活动室】

……

看样子，和走正常路线的主播一样，社团的成员同样也有不同的社团可供挑选，这里的每一个社团，也正和副本的选修课一一对应。

很显然，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在副本开始时不同的选择，会引导主播触碰到副本之中不同的面，接触到完全相反的机制。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到现在为止，明明已经将整个流程走的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建筑物无法进入。

……育英综合大学这个开放副本体量着实是大的离谱。

忽然，温简言的步伐一停，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扇紧闭的门前，上面的文字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电影社活动室】

“……”

温简言的双眼眯了下。

看样子，黄鼠狼加入的，应该就是这个社团了，所以才会在他们经历的电影之中，作为普通学生的敌对方出现。

正在他沉思之时，忽然，雨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了。”

温简言一顿，扭头看去。

不远处，雨果扭头看着他，隔着浓重的黑暗，温简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却仍然能感受到对方审视般的视线。

“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雨果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

闻言，温简言的心底顿时微微一紧。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见过。

但问题是，他们遇到的那一面发生在【兴旺酒店】之中、过去时间门线的箱庭内部。

这个时间门点太过麻烦和敏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温简言有自知之明，他在那段时间门里扮演的角色可并不讨喜。

想当一个活得久的骗子，第一要义就是不要和自己的受害者有太多接触。

“真的吗？”他的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吧。”

雨果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没有说些什么。

温简言神色如常。

他倒是并不是很担心，甚至就算雨果真的把自己和他记忆之中的形象联系起来，反而对他更有利。

毕竟，雨果进入兴旺酒店的时间门线是发生在温简言进入梦魇之前的，那个时候他都还在现实世界潇洒呢，怎么可能会和副本之中发生的事情有所关联？

很快，大厅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灰蒙蒙的大门敞开着，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深沉黑暗，整个大厅像是坟冢一样寂静。

两人径直向着门卫室走去。

和他们离开时一样，门卫室仍旧空无一人。

温简言打开手电筒，通过半开的窗子向内照去，里面的陈设简陋，只有木桌、木椅，和一个小小的柜子。

紧闭的房门在房间门的另外一侧。

“有什么异常吗？”

雨果问。

温简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