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建成冷哼一声,怒道:“听谁说?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离京也是,回京也是!既如此,你何不去了他的天策府、弘文馆,岂不比跟着我这无能太子强上百倍?”
林若低头不吭气。
李建成见状,叹息一声,语气在愤怒中却又多了一丝亲近:“你以为我李建成是什么人?不错,孤的确有将你举荐给父皇的意思,可你也用脑子想想,林博远是我属下亲信,难道我会不考虑他的感受?难道孤身为一国太子,逼迫仕子破誓献艺的名声就好听?”
他伸手指向林若,恨铁不成钢的虚点着他的额头,道:“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孤既然想要举荐于你,自然会显示足够的诚意。孤身为太子,只要数次登门相请,你便可宣称有感于孤的孝心,破了那劳什子的誓约,以免因此沉寂下去……有孤在,天下人谁会说什么?你既可顺势破誓,又能得父皇青睐,有什么不好?可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把事情闹成什么样子?!连孤都被害的里外不是人,成了笑柄!”
林若道:“就算别人不说,草民自己也心里清楚。”
李建成气乐了,骂道:“读书读傻了你!”
又放软了语气,道:“也是你伯父把你保护的太好,全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坚守信义是好事,可也不能太死脑筋。你只觉得入宫抚琴,有损你读书人的颜面,可你想想,朝堂上那些为官做宰的,官做的够大、书念得够好、受天下读书人敬仰,可是他们在父皇面前,还不是一样要小心翼翼的说话,满口的奉承,让他们做首诗,也是满篇的歌功颂德,难道就比替父皇吹笛子要清高多少?”
“韩信曾受□□之辱,汉武帝靠迎娶比他小七岁的陈阿娇登上皇位,卫青靠着卫子夫,从马夫当上将军……难道他们都不如你林若?你啊,太天真了!”
林若道:“殿下说的道理,草民懂,可是草民……还想再天真几年。”
李建成皱眉,看了他好一阵,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到底年轻,有时候孤倒是羡慕你们……”
顿了顿,又道:“你这些日子也吃够了苦头,好生回去休息吧!回去告诉你伯父,就说孤说的,让他给你换个先生,除了念书,好歹也学些人情世故,省的下次又随随便便被人哄了去。”
林若应了,告辞离开,正要出门时却又被叫住,李建成道:“听说你会卜卦?”
林若点头,道:“会是会,不过草民学的时间太短……不怎么准。”
李建成道:“孤听说,二弟在外遇险,是你事先算出他有血光之灾,他才逃过一劫,由此可见,你的卦不是很准吗?”
林若叹气道:“可是秦王殿下毫发未损啊……那卦象根本就没有应验,还是不准。”
“不准也没关系,”李建成站起身来,道:“孤刚才忽然发现,身上的玉佩不知何时弄丢了……孤实在不想兴师动众。正好你在这里,不如替孤卜一卦?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便罢了。”
林若扫一眼李建成空荡荡的腰间,微微一笑,道:“那草民就勉力一试。”
从袖子里取出竹筒和铜板,慎重的摇了几下后洒在书案上,仔细研究片刻,问道:“殿下可有子女是属鸡的?”
李建成摇头:“没有,怎么了?”
林若又看了眼卦象,苦着脸道:“殿下,草民怕是帮不了您了。这一卦……又不准的。”
“哦?”李建成道:“你算出什么来了?”
林若苦笑道:“按卦象来说,这玉佩并非无意遗失,而是被人取了去,取走它的人应属鸡,同玉佩主人血脉相亲,关系极近……我本以为是殿下子女一时淘气取了去,可是殿下没有属鸡的子女,总不能是陛下或哪位殿下同太子殿下玩笑吧?可见又是不准。”
李建成继续问:“那按卦象,孤要怎么做,才能将它寻回?”
林若道:“这个不准,做不得数,要不草民再算一次?”
“好。”
于是再来一次,末了林若苦笑道:“结果竟和先前差不多。说殿下什么都不必做,东西自己就会回来——殿下,您还是派人去找吧,草民的卦实在是……”
李建成笑道:“不准便不准吧,权当玩笑了!我让人带你去找你伯父,你们叔侄二人也有许久不见了,你回来又醉醺醺的没说上话……孤放他半日假,你们叔侄好好叙叙。这段日子你不在京,你伯父办差都没往日尽心了。”
待林若被人领着出门,李建成脸上笑容渐渐淡去,伸出右手,手心里豁然躺着一只通明玉佩。
“孤还真是属鸡的,”李建成微微皱眉:“难道又是巧合,还是……果真准成这个样子?”
李世民八天才抓住他,自己的人追了他五天,连影子都没摸到,总不至于都是巧合吧,还有李世民的血光之灾,自己的玉佩……不是说,只学了几日吗?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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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林若吐了口气:原来装乖也挺累人的。
林博远问道:“殿下同你说什么了?”
林若耸耸肩:“同您平日里说的差不多。”
林博远神色微凝。
林若想了想,道:“陛下……是不是喜欢鱼龙白服,访查民情?”
林博远沉吟片刻后,道:“怎么说?”
林若道:“伯父不觉得,太子殿下对咱们太过客气了吗?伯父在太子府,算不上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而我更是不识抬举,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没把您逐出太子府都是宽容大度了,可殿下不仅不计较前事,还显示出前所未有的亲近……”
那些宛如长辈对子女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出自一国储君之口,足以让任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感动到以性命相报,只是林若冷静到近乎冷酷,第一个念头想的却是——不合常理。
“我身上,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一国太子屈节下交呢?自然根子还是在陛下身上。我这次已经明确拒绝太子殿下不会入宫献艺,可他却丝毫不见恼怒……”
林博远打断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你那半吊子的相术惹得太子殿下起了惜才之心?”
“卜卦是后面的事儿,太子殿下亲自来探我的时候,可还没听小书胡说八道呢。”林若撑着头道:“不过太子殿下似乎很看重这个,还把自己的玉佩藏起来试探我呢。”